“这要我们如何是好”

“这要我们如何是好”

很多人敬仰王世襄先生,也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王先生的敬意,其中大多数人做得都很好,但也有人热情过度,采用的方法不太合适,反而给王先生的生活带来麻烦。下面的这个事儿大家听完了可能会笑到“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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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为王先生画的画像

有些画家给王先生画像,如张广、丁聪都给王先生画过像,张广画的那张是王先生在动乱时期干校放牛时的样子,豁达风趣,画中的王先生脸上洋溢着一股子乐观主义情绪,是王先生非常喜爱的一张作品,还在芳嘉园胡同住的时候,他就一直把这张画挂在大画案的后面。

还有不少篆刻家给王先生刻过印章,平时王先生也很爱把玩,他有一大盒名家们为他篆刻的图章。这都是很好的表达敬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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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前期王先生还在芳嘉园家中

武汉大学的周汉生教授是竹刻雕刻家,曾为王先生雕刻了一个臂搁——这件竹雕不到一尺高,他没有见过王先生,但从照片上把握住了王先生的神态,更是从王先生的书籍中体会到了他的精神世界,所以这件作品极为传神,应该算得上是一件竹雕的超级精品。王先生特别喜欢,还特意让我为这件竹雕做了一个木底座,能使它立着放在案头儿上。但是也有一位做雕刻的仁兄,手艺很好,人也很好,心意也很好,但就是形式做得让人有点儿无可适从,大可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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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汉生为王先生雕刻的臂搁

记得大概是二〇〇一年或二〇〇二年,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师母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口气听上去挺怪的:“你快过来看看吧。”我当时心里就一紧,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赶紧问,“有什么特别急的事儿么?”她说,“也急,也不急,你来了就知道了。”我一听就放了心,从她的口气和语调里,我心里猜着准是有什么嘎事儿了。

我赶到了王先生家,一推开门,看见两位老人无可奈何地对坐着,神情茫然,挺怪的,再转身一看,在客厅的正中间放着一个大半身木雕的“王世襄”。这时王先生已经从芳嘉园胡同的平房搬到了东城区的公寓楼上,公寓面积并不很大,虽然没有了以前的几十件明代家具,但空间依然很紧张,一套房子里摆放的净是书和资料,除了走道,空出来的地方就不多了。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心,做了一个几乎是半人多高的王世襄的木雕半身塑像,而且雕得是栩栩如生、毛发毕现。师母说:“你瞧瞧,你瞧瞧,给送来这么大个儿的一个玩意儿,这是要我们如何是好,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他(它)?把他(它)当成什么?搁哪儿?放外边儿?风吹雨打的,不合适,放这屋里头,大晚上出来,齁儿吓人的。这黑灯瞎火的,一眼看不清,弄不好再把谁给绊着,真是的!我也没客气,让他们(送来的人)给拉走,可他们放下东西(木雕)人就跑了,就把‘他’(木雕王世襄)给戳在这儿了。”我上去试着抱了抱,还挺沉,这么一个大玩意儿,细想想暂时还真难找出合适的地方放。“你说这些人的想法都挺离奇,”师母说,“他就不多想想,非把它给雕得跟活人似的,就不能抽象点儿?做小点儿?做成了这样,当谁?当人?当物?怎么对待?放哪儿?”停顿了一下,她说,“得了,受累你帮着把这个‘王世襄’放在他睡觉的那张床底下得了。”师母说完我乐晕了。师母说的这些话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一字不差,话中的“得了”、“受累”等词儿全都是用纯正的老北京话讲的,说的时候也带着一点儿无奈的劲头。当时她说话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笑意,可听着却觉得特别可笑,如果按正常的话语,她肯定会说:“哎,你把它放床底下吧。”

顺便再说一句,在放此木雕之前,王世襄先生睡觉的那张床底下已经有一件大“玩意儿”了:王先生在某个活动上,与一位大人物相见,主办单位给拍了张合影,没想到后来人家送来一张巨幅的合影照片,一般人可能会引以为傲,挂放在屋里有小半面墙那么大,能把来的客人给震着。可大照片一送到家里,王先生就把它给塞床底下了,所以这个木雕已经是第二件“玩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