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际收入流动性与收入差距:理论机制

1.代际收入流动性与收入差距:理论机制

Björklund and Jantti(1997)在比较瑞典和美国的代际收入相关性时发现,前者的代际收入流动性和截面收入平等程度都较高,并在其文章结论部分提出需要对两者的确切关系进行探讨。然而,现有的理论研究对于代际收入流动性和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尚无定论,其研究结论大致可以分为下述三类:

1.1 高流动性与低收入差距的广义一致性

在研究代际收入流动性的经典模型中,一般都会同时刻画收入差距的变化,但是由于这些文章的研究重点并非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是两者各自的决定因素,所以只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大致关系,而无法得出确切结论。例如,Becker and Tomes(1979)一文的经典模型中,截面收入差距是四个参数的增函数,包括市场运气的方差、能力的方差、能力的可遗传性和家长对子代的投资倾向;代际收入流动性则取决于能力的可遗传性和家长对子代的投资倾向之间的互动,且随两者的上升而下降。可以看出,虽然流动性和收入差距有共同的决定因素,但是由于前者还和随机分布的运气有很大关系,所以并不能确定两者的负相关关系。

类似的,在Solon(2004)的模型中,代际收入弹性和截面收入的方差都是文中四个核心变量的函数,这四个因素包括:能力的可遗传性、人力资本投资的效率、人力资本投资的回报,以及公共人力资本投资的累退性5,且两者都是前三个变量的增函数、最后一个变量的减函数,所以,收入差距与代际弹性有很大的一致性,但是,截面收入差距在这四个因素之外,还与能力遗传方程中干扰项的方差有关,这就使得代际收入流动性与收入平等可能并非完全的正相关6

1.2 确切关系与信贷约束的关键假设

部分专门探讨代际流动性和收入差距的研究则得出了两者的确切相关关系。例如,Owen and Weil(1998)的模型中,稳态下,在经济发展水平更高的社会中,低收入差距与高流动性共存;类似的,Maoz and Moav(1999)的模型中,经济增长会带来流动性的上升和收入不平等的下降。

但是,这些结论的成立都依赖于两个关键假设,即个人工资主要取决于作为随机变量的个人能力,以及存在信贷约束。此时,低的收入差距意味着信贷约束的减缓,使得低收入后代能够获得更多的人力资本投资,而低收入后代的能力并不一定偏低,从而带来流动性和经济效率的提高。

对这两个关键前提的改变将导致截然不同的结论。例如,Galor and Tsiddon(1997)假设金融市场完善,那么技术进步会带来能力回报的上升和背景出身重要性的下降,也即不平等程度和流动性同时上升。Napel and Schneider(2008)假设子代的能力与父代正相关,则这一变化会带来代际流动性的下降,但是截面收入差距不变。

1.3 社会制度差异与两者关系的复杂性

确实,代际流动性和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对不同国家的实证分析也在得出两者在总体上有一致性的同时,发现了诸多例外。基于此,Morand(2004)明确指出,由于不平等和流动性依赖于经济体的不同参数,且具体关系非常复杂,故不平等和流动性这两者之间可能并不存在系统性的关系(systematic relationship)。而Hassler等(2007)则尝试从不同的社会制度角度对这一实证发现进行解释7,该文指出:

首先,收入不平等和代际流动性之间的影响是相互的。一方面,收入不平等程度的提高会导致低收入家庭的高能力后代受到信贷约束,但同时也会增强父代对子代的人力资本投资激励。前者会降低流动性,后者则取决于低收入和高收入父代对子代投资激励的相对上升程度:倘若高收入父代的投资激励上升更高,则会带来流动性的下降,否则相反。另一方面,高流动性增加技术劳动力的相对供给,从而提高非技术劳动力的相对工资,从而减少不平等。这两个方面之间的相互作用决定了均衡状态。

其次,不同的外生冲击会导致两者之间关系的不同表现。第一,生产部门的冲击带来流动性和不平等的正相关:生产部门的冲击改变要素回报,从而改变不平等,后者又通过正的激励效应导致流动性变化。第二,教育部门的冲击带来流动性和不平等的负相关:教育体系的变化往往增加教育的可得性,从而增加流动性,后者通过减少非技术劳动力的相对供给,从而减少不平等。也即,教育部门的区别会导致流动性和收入不平等的负相关,而生产部门和劳动力市场的区别会导致正相关。

上述机制对已有的实证研究结论有较强的解释力。例如,在教育制度方面,根据Björklund等(2002)针对英、加、丹麦、芬兰、挪威、瑞士、美国的研究,不平等和流动性基本呈现负相关:加拿大和北欧国家的流动性较高而收入不平等程度较低,英美的流动性较低而收入不平等程度较高。而对这些国家的社会制度进行比较可以发现,英美和加拿大、北欧的区别主要在于教育制度:加拿大、北欧的高等教育补助远高于英美(前者针对高等教育公共支出占GDP的比例是英美的2倍)。

此外,Dahan and Gaviria(2001)对拉丁美洲16个国家的代际流动性(兄妹相关性)并将其与美国比较,发现不平等和流动性呈现负相关,而这可能是由于美国有更高的公共教育支出。Lambert等(2007)研究了英国代际职业流动性的变化趋势,发现英国的流动性在20世纪70年代大幅上升,而1972年正是英国教育制度改革的重要年份:义务教育从12岁延长到16岁。

在劳动力市场方面,Comi(2003)针对欧洲南部和北部的研究发现,南部的流动性小于北部,但是两个地区的收入差距相差不大。北部流动性大的原因主要在于其公共教育支出较大,而南部的收入差距没有相对变大的原因在于更强的工资压制(Mourre,20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