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彭庆邦回到学校,没想到离开学校这一年里,云阳县城的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发生了很多大事。彭庆邦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时代奔涌而来的气息,他暗暗定下目标:一定要找到共产党。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国难当头,彭庆邦考入四川省立万县师范学校,这里有光荣的革命传统,五四运动时萧楚女曾在此任教。万县师范学校在地下党万县中心县委领导下,已经建立地下党总支部,各个班级又建立了分支部。1938年秋,彭庆邦在同学王夔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彭庆邦学习勤奋、沉稳干练,同学们都很尊敬他、信任他,刚入党他就担任了分支部书记。
由于四川是抗日的大后方,日本侵略军的飞机经常空袭重庆、万县等地,学校只好时常停课躲避空袭。1939年1月14日,六架日机在万县上空投弹,群众死伤无数。万县二马路一所小学的学生,当时正在校长周昌兰的指导下排练话剧,一弹砸来,校长和十多名学生被炸死。彭庆邦和同志们组织学校师生声讨日军罪恶行径,成功领导了万县师范学校的抗日救亡学潮运动。
1939年5月,谭正伦在彭庆邦外婆家顺利生下了儿子彭炳忠。
这年暑假,刚为人父的彭庆邦,被地下党万县中心县委和万县师范学校党总支派往重庆红岩村,参加中共中央南方局举办的为期两个月的党员训练班,他只好怀着不能陪在妻儿身边的遗憾踏上旅程。南方局常委董必武亲自主持培训工作,博古、凯丰等同志参加授课,使这一批党的后备干部得到了十分扎实的训练。
从党训班回到学校,彭庆邦的威望更高了,一些进步学生遇上难事,都喜欢来找他讨主意。
不久,彭庆邦担任地下党万县中心县委副书记,负责云阳、奉节、开县、巫溪等地的地下工作。
1940年5月,万县中心县委书记凌霄带着彭庆邦从万县出发,来到云阳南溪镇,在这里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在会上,彭庆邦传达了党中央关于在国统区“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克服投降危险,争取时局好转”的指示要求,以及南方局关于“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十六字方针,提醒大家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随后,应与会同志要求,他介绍了白色恐怖下做好地下工作的方法、经验和策略,提醒大家必须完全转入地下活动,并特别嘱咐:“万一被捕,一定要保守党的秘密,要有誓死不屈的革命气节,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踏上了家乡云阳的土地,但彭庆邦顾不得回家去看望思念中的妻儿,秘密身份不允许他们暴露。
1940年8月,因原来的县委书记调往重庆,上级决定由彭庆邦接任云阳县委书记。云阳是大县,彭庆邦还没挑过这么重的担子,凌霄嘱咐他接手工作后,要按照万县中心县委的部署,好好总结前一段时间的工作,明确自己的工作方向,心头有本得失账,带领党员同志们向前进。彭庆邦立即着手整顿党的组织,利用各种关系开展统战工作,改善地下工作环境。
1941年3月,由于云阳县委委员冉贞淳叛党投敌,县委机关暴露,彭庆邦果断将县委机关秘密迁到云阳县双江木古坝。
为了做好掩护工作,彭庆邦把谭正伦和快两岁的儿子炳忠也接到了木古坝,他化名吴先生,扮成做蚕丝生意的商贩,一家人住在当地人陈德云家里。
双江木古坝在长江沿岸,是云阳县的富庶之区,除了产米粮、甘蔗,当地农民还养春蚕抽丝,生丝买卖兴隆。彭庆邦学着生丝客那样,抱着生丝在市场走来走去,正儿八经做起生丝生意来。
彭庆邦扎根木古坝地区,把党的地下工作覆盖到整个云阳县,取得了很大的成效。贯彻隐蔽方针,加强组织整顿,他将云阳已暴露的党员纷纷调离或转移去重庆、开县等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期间,作为县委书记的彭庆邦,花费很大精力重点组织领导了云安盐场和农坝地区的工作。
云安盐场历史悠久,这里有著名的“白兔井”,西汉时就开始取卤制盐,是下川东著名的井盐产地。围绕盐业生产,在这里谋生的煤工、船工、石工、篾工和搬运工多达万人。云阳地下党组织一直对这里十分重视,通过抗日救亡运动发展党员成立支部,领导广大工人兄弟建立起工会,为争生存争温饱,还举行过罢工斗争。这段时间,他与盐工的儿子、共产党员刘子俊等成为了好朋友,他主张大家在斗争中不暴露身份,为党在云安盐场积蓄宝贵的力量,坚守着工人斗争的阵地。
彭庆邦对云阳农坝地区有着特殊的感情,赵唯是最早在农坝撒播革命火种的同志,他专程去农坝拜会了赵唯。根据赵唯的建议,县委重建了汤溪特支,将农坝以及从沙沱、鱼泉到江口一百多里汤溪河沿岸党的组织工作都统了起来,由赵唯担任特支书记。同志们都潜伏下来,为革命积蓄着力量,时刻等待着党的召唤。
2020年秋天,我来到木古坝探寻彭咏梧当年的足迹。这里离云阳新县城仅几公里路程,当年的山乡场镇如今已变成一座繁荣的农村集镇,云阳县的工业开发区正好划定在这个区域,道路宽阔,绿树成荫,车水马龙,往来云集。集镇不远处,是正在建设中的郑州至万州高铁施工现场,各种大型运输车辆十分忙碌。我找到木古坝镇子边缘的一家店铺,这家店铺还保留着旧时代的木门板,里面坐着一位老人,我向他打听彭庆邦当年在这里开展地下工作的事。老人说,听他们的老辈人曾讲过,解放前地下党在这一带闹过革命,彭咏梧(庆邦)是地下党的领头人,他化名吴先生在木古坝做过蚕丝生意,就住在这里的程家大院子里,但具体的故事他们也无从知晓。现在,木古坝连一家养蚕人都没有了。望着这个镇子和周边的田野农舍,到处都是一派新农村的模样。
这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曾经轰轰烈烈,但随着一代代人故去,却已了无痕迹。不过,我确信,我站立的地方,就是当年彭庆邦最初的革命根据地。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才一眨眼,彭庆邦一家在木古坝就过了半年多,谭正伦沉浸在一家人朝夕相聚的幸福当中,她与邦哥成亲好几年了,但分离的年月多,相聚的日子少,这是夫妻俩带着儿子在一起生活最长的一段时光。
仿佛好日子都是那样短暂。1941年8月,中共中央南方局通知彭庆邦,要他立即奔赴重庆,负责重建在白色恐怖中遭到严重破坏的重庆市地下党组织。
彭庆邦立即召集云阳地下党负责人开会,要求大家主动独立开展工作,并留下“余焕然带青布”作为今后与上级接头的联络暗号。
彭庆邦这次去重庆,却不能带着谭正伦和儿子炳忠。谭正伦理解丈夫的革命工作,她想,邦哥是干大事的人,暂时的离别总是难免的。
夏夜,木古坝月色如水,江上吹来一阵阵凉风。月光下,彭庆邦对妻子说,他要上重庆另谋“差事”。谭正伦和炳忠是回红狮坝彭家湾,还是去故陵沱娘家暂住,他们商量了好久,权衡利弊后,决定娘儿俩还是回故陵沱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