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刘晓妮一觉醒来,发现外面的天气已入秋天。打开窗门,凉爽的风扫了进来,不带潮湿。她低头往下看去,街道两旁树木的绿色中已透出了隐约的枯黄,树干变得黑黝黝的,直接露出了枯意,一些树上结的果,已撒落在地面。山区城市,春季多雨,夏季酷热,冬季寒冷,只有秋季,虽然有些肃杀,但是天高气爽,刘晓妮很是喜欢。

床前的小闹钟,时针已指向上午八点多了。往常,刘晓妮每天清晨六点则起,如今女儿考上了北京的知名大学,自己又刚提前退休,刘晓妮早上不用再为女儿张罗早餐。这段时间,她已试着让自己早上迟些起床。

不过,今天能这么迟才醒,刘晓妮觉得主要原因还是昨晚跟老公又吵了一架。

昨晚睡前,老公有点怯生生地告诉刘晓妮说,喂,跟你商量一下,明天是周六,我们高中的同学约好聚会。通知是今晚到铁城县宾馆报到,不过,我算了一下时间,明早坐最早的一班高铁赶去,还是来得及的,所以我明早一早就走,要后天晚上才回来。

刘晓妮一听,有点不高兴,这是要让她一人在家了吗?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如发牢骚似的说,什么同学聚会,这做同学的时候谁也没搭理谁,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才忙着联系,轰轰热烈地搞相聚,真想不明白。

老公解释说,都是这样子。过了这么些年,大家见见也没什么。这年头,物质生活好,大家找个理由聚聚,也正常。只是,你能不能让我带点钱去?

老公的钱,全被刘晓妮管着。过去,老公单位还会有点加班费小补贴什么的,老公有没有全额上缴,刘晓妮不知道。但现在,单位的工资、奖金什么的全透明,管住老公的工资卡,就等于掐住了老公的钱袋子,刘晓妮从心眼里拥护和感激这样的管理制度。

什么什么?要带钱?聚会是你请客吗?刘晓妮听到要钱,有点克制不住了。女儿上了小学后,考试总是全校的前三名,开家长会时,老师总是说这孩子绝对是个读书料。刘晓妮听在心里,那时就开始寻思着,能不能积攒点钱,到时像那些有钱的人一样,把女儿送到国外留学去。这么些年来,刘晓妮一直是省吃俭用,把钱抠得紧紧的,尽可能往这个方向努力。

老公说,不是我请客。坐高铁会贵点,但快而且舒服,车费来回要400块,聚会是凑份子的,每人摊300块,能不能给我1000块带在身上?有剩的回来我再上缴?

这么多?刘晓妮更不满了,什么狗屁同学聚会,要花1000块?都什么年龄啦,个个都奔五奔六的,还这么浪费搞浪漫?

老公据理力争地说,同学聚会是人之常情,这很正常的!好好的事情,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刘晓妮热汗一下从后背沁了出来,脸颊潮红,语带讥讽地说,是啦,去把过去的梦再捡起来,捡回来,你们这些男人!

老公听后,浑身有点颤抖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要不,你一起去!

我才不掺和你的人之常情!这同学聚会弄出点事的现在还少呀?刘晓妮说,我怎么不可理喻?这1000块钱不能省下来给女儿吗?她学习那么好,要读研究生,如果还读博士呢?万一以后到国外留学呢?你那聚会,本身可去可不去!

老公脸色铁青,大喊起来,这是我的事,与女儿两回事,你不要强词夺理,总拿女儿来说事来压我!

刘晓妮冷笑起来,我怎么强词夺理?女儿不是你女儿?怎么,想比声音大是吗?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这么吵起来。过去女儿在家,俩人都还比较顾忌。现在女儿不在家了,刘晓妮发现与老公吵架频率变高了,吵得还肆无忌惮。

老公后来是瞪着怒眼,愤然地回到自己房间……

外边很安静,刘晓妮从卧室出来,走向卫生间,拿起牙刷,开始刷牙。怎么这么安静?刘晓妮边刷着牙,边走到老公的房前,门是开的,房内无人。走到客厅,客厅里也没见老公人影。

老公真的走了!

是昨晚走的还是早上走的?刘晓妮奇怪的是,老公怎么敢走,怎么有钱走呢?

刘晓妮有点气恼,把牙刷一扔,漱了个口,又走回房来,坐到了床前,把枕头叠高,人躺了下去。刘晓妮跷着脚,双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眼睛瞪着天花板,头脑里有些空白。隔着全棉的睡袍,她能够感到肚皮有些鼓起,上面有不少生育后留下的皱褶。把手伸向胸脯,乳房明显松弛下垂,摸过去没一点质感。她索性让手再往下伸去,原先下面浓密的毛,跟头发一样,现在也开始有点稀疏了。岁月留下的悲催,女人可以从自己的身体变化和老公对自己的亲密度,判定出来。

自从女儿去上大学后,刘晓妮就经常会莫名地和老公吵架。有天吃完晚饭,刘晓妮不知为何一下子就不想收拾饭桌和洗碗,老公见了,就主动抹桌洗碗。老公做完事后,刘晓妮看到了厨房水池前,地上落下不少的水滴,便拿来拖把,一边拖着一边埋怨说,洗个碗,满地都是水,小事都做不好!

老公有点不高兴地应了句,就掉了几滴水在地上,擦干就是,啰唆干吗!

刘晓妮一下火了,什么什么,你一辈子做事都没做清楚,说你两句还不行?

老公也急起来了,什么一辈子做事做不清楚,你怎么一辈子都是说这么不清楚的话?

刘晓妮一听就爆发了,脸颊热烫,先是背部流汗,然后全身湿透,大汗淋漓,她记不清自己骂了老公什么了,只记得突然无法自控地举起拖把,砸向老公。老公一躲,拖把砸到客厅的木茶几上,刘晓妮的手被震得好痛。

老公整个人傻了。

刘晓妮跑进房间,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向女儿数落老公。

女儿耐心地听完说,老妈,肯定是你错,就几滴水,至于吗?

刘晓妮被女儿一说,有些冷静下来了,但嘴上不肯认错,说,人家说女儿偏心爸爸,真是这样。我说他一下,他不回嘴不就得了!他是个男人,不该让我?

女儿说,老妈,男人也是人,是人都有脾气和情绪,你怎么不让让他呢?现在什么年代了,还男人女人的。可能进更年期了,我上网看过相关介绍,要懂得控制自己。

更年期?刘晓妮真没想过,有点吓一跳。也是,近些时候月经量明显越来越少了,人总感到烦,感到燥,感到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和女儿通完电话后,刘晓妮那一夜睡得很沉很沉。后来,她发现,只要是跟老公大吵一架之后,她居然都会睡得香。

刘晓妮又有点慌,给女儿打电话。女儿说,因为你憋住的生理和心理的负能量太多了,通过吵架就释放出来了,这个释放过程有如火山爆发,把人体心理垃圾都带出来了,很损耗能量,吵完后身体就处于低能量状态,就会感到累,感到困。这正常,老妈,你别拿跟爸爸吵架来给自己催眠了。

女儿懂得真多!只有女儿的话,刘晓妮会听进去。过去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女儿和这个家上,不看电视不看报纸不上网,现在才感到太多东西都不懂了。被女儿提醒后,刘晓妮也比较注意控制自己,昨晚如不是因为老公要钱,刘晓妮自信是不会激动起来的。

秋天的阳光从卧室的飘窗外挤了进来,满屋通亮。这个阳光真好!刘晓妮从床上起身,在房里走了一圈,把橱柜里的被子全都拿到阳台去摊晒,接着,又把床上的被单、床罩什么的全都拆了,塞进洗衣机。

洗衣机开始转动的时候,手机响了。手机放在床头,刘晓妮从阳台快步走进房间,一看屏幕显示,来电号码是老公的。不接,肯定是走时没打个招呼,现在心虚了,假模假样来个电话,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想缓和一下关系。哼哼,惯用伎俩,去急吧!

刘晓妮扭头走出了房间,手机声却是停了下来又接着马上响起,不依不饶,连着几遍。刘晓妮停住了脚步,老公这次是回铁城县老家,会不会老家有什么事?刘晓妮重新进了房间,很不甘愿地拿起手机,没好气地说,干吗?

听筒里传来老公有点怪怪的声音,我到了。无意间,我看到了《铁城晚报》,上面有一则寻人启事,找你的!

刘晓妮莫名其妙,说,你神经呀,登报找我?同名同姓的人多呢!

老公声音变得很认真了,是找刘一妹!李齐霄,你记不记得?

李齐霄,这三个字有如三颗子弹,一下击开了刘晓妮的记忆门锁。刘晓妮全身有如过电了一般,呆住了许久,才挤了两个字,记得。

老公说道,我手上的报夹是一整个星期的《铁城晚报》,天天都有登,连续呢。

刘晓妮不知如何回答,怎么会呢?神经病啊!

老公用一种很中性的语言说,我用手机拍下,发给你!

老公挂掉了电话。刘晓妮头脑里一下浮现出了一位英俊少年,眉清目秀,细高个儿,头发有点自然卷,眼睛很大,笑起来嘴角有些上挑,着一身红色的运动衫,穿着一双白色的球鞋,挎着一把吉他。

登报寻找!不可思议。刘晓妮听到手机短信声响起,急急点开一看。

寻找刘一妹

刘一妹,出生于1971年7月2日,曾就读铁城县沿山中学职高班高一(2)班。看见本启事后,请速联系同学李齐霄,手机13905××××××。如有告知刘一妹线索者,定给酬谢。

刘晓妮至少把短信看了十遍以上。从短信的字面上来看,无非是同学找同学,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是,这么多年了,李齐霄还记得住她,还如此寻找她,刘晓妮想到这里,恍如回到了少女时代,全身发软,一仰身又躺到床上,心如长出了绒毛,眼睛有点酸。

刘晓妮的父母没有文化,出生后去上户口,人家问孩子叫什么名字,父亲随便想了一下,说叫刘一妹。随着年龄渐长,刘晓妮越来越觉得自己名字实在土气,父亲对自己实在太不负责了,就一直想更换名字,特别是考上了市里的商业专科学校后,她去学校报到时,一旁有个城里的男同学当场就笑起来,说这个名字真好玩。刘一妹当时脸就红起来。毕业后,刘晓妮留在市里一家商贸公司工作,落户口时,来到派出所,就提出说要改名字,户籍警看了她半天问,什么理由?刘晓妮不知如何回答,忸怩了许久,才说就想换个好听的。那个户籍警是个老家伙,摇着头说,没理由就不能改,这有规定,再说名字也是父母所赐,轻易乱改也是不孝,你们这些年轻人!刘晓妮又羞又恼地走出来。后来她才听说,要改名字的人太多了,而且,改名字手续也挺麻烦的。

刘晓妮与老公相亲那会儿,第一次见面是在延平的湖春公园。一见面,她不让老公先讲话,而是自己单刀直入,听说你爸在公安局?还是个派出所所长?那能帮我改个名字么?

老公瞪着眼整个人都傻了,奇怪地看着刘晓妮说,改名字,你要改名字?

刘晓妮嘴一撇说,行不行?行不行?语气中明显透出你办不了我就走人了的意思。

老公似乎一见面就挺满意刘晓妮的,赶忙点头说,这简单,简单。

如果不是有这则启事,刘晓妮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叫刘一妹。刘晓妮心里有点波浪,拿起手机,把号码输入进去,但在最后按提机时,刘晓妮又犹豫了,都三十多年了,再联系有意义吗?老公知道这事,会怎么想?这次他去参加同学聚会,昨晚自己不还骂他?报应来得这么快,算了,就当不知道!

刘晓妮把手机一甩,扔到了枕头上。此时洗衣机嘟嘟叫起来,设定的洗涤程序结束了,刘晓妮来到阳台把被单、床单从洗衣机里掏出来,一一晒在阳台上。她一下想起,当年与李齐霄第一次说话,也是因为洗被单和床单。

那时,沿山中学职高班是省里职业教育在山区农村的试点校,学生是面向铁城县全县招生的,城里的学生也可以报名就读,实行寄宿制。李齐霄是来自城里的学生,而刘晓妮是当地农村的学生。城里会到这儿读书的学生,都是学习不好的,没有考上县一中高中的,但都是有一定背景的,通过关系进来的。农村学生会进这里,也是没有考上县重点高中的,但是读书都是不错的。城里生虽然不会读书,但不太瞧得起农村生。而农村生到这儿的,都明白来这里的城里生不怎的,也看不上城里生。因此,别看是小小的班级,里面不仅有男生女生之分,还有城乡之别,情况小小复杂。虽然同在一个班里,刘晓妮知道李齐霄,李齐霄也知道刘晓妮,但他们俩在学校和班里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下半学期的一天早上,刘晓妮晚上睡觉时来了例假,醒过来时床单和被子已被弄得一塌糊涂。刘晓妮早早起来,本想到学校的公共洗衣池去洗,但学校的洗衣池只有几个,早上又是寄宿生起床后使用的高峰期,已有男生在那边刷牙洗脸了,刘晓妮怕被男生看见不好意思,因此,就用塑料提桶拎着,再用塑料盆盖住,跑到离校园不远处的溪河里清洗。

照说这个考虑也是挺周全的,不过当刘晓妮把被单床单洗好时,她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她忘记了叫个同学一起来,靠她一个人,无法拧干被单和床单,而湿湿的被单和床单放在桶里,如拎着一桶水一样沉。

瘦弱的刘晓妮此时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拎着塑料桶走一段歇一下往校园回。就在这个时候,刘晓妮看到了迎面跑来的李齐霄。李齐霄上穿一件红色的运动装,下着一条镶着白边的红色运动裤,脚踏一双白色运动鞋,迎风跑步,溪边的绿色小树林,路边绿色的灌木丛草,把身材高瘦的李齐霄映衬得格外飒爽英姿。

刘晓妮看呆了。

跑到刘晓妮身边,李齐霄停了下来,看着额头挂着细密汗珠的刘晓妮,惊讶地说,你,怎么到这边来?见塑料桶内盛着带水的被单床单,李齐霄似乎有点明白,说道,你是不是一个人没法拧干?我帮你!

刘晓妮瞬间血往脸上直冲,十分慌乱,神还没回过来,李齐霄已从桶里先拿出床单,把一头递给刘晓妮说,你抓紧就可以了。然后,紧抓住另一头,使劲一拧,水被拧出落下了。

李齐霄说,干吗不在学校里洗或带回家洗?

刘晓妮感到自己来河边洗被单床单的秘密被李齐霄发现了似的,更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齐霄见状又装着明白的样子,唔,我明白了,你们乡下是不是习惯了?其实,河水没经过处理,洗得并不干净!

你们乡下,刘晓妮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一下心静下来,冷冷地故作高傲地说,我是习惯在河里洗东西,谢谢你城里的!说完拎着桶就走了。

李齐霄愣住了,但很快明白,在后面大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刘晓妮坚持着头也没回。

还没走到宿舍,刘晓妮就后悔了,人家如此好心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呢?等到了宿舍把被子床单晾好,刘晓妮就更是追悔不及。他是城里的,自己确实是乡下的,他说的是事实。再说,现在的河水是很脏呀,用来洗被单床单确实不干净,他又没说错,为什么要怪他?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同他多说几句话呢?

从这天起,刘晓妮头脑中总会不经意地快闪着晨光之下迎风跑步的李齐霄的定格特写,刘晓妮开始十分留意李齐霄,总是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捕捉李齐霄。终于,在一个夜晚,刘晓妮梦见了李齐霄,李齐霄穿着一件高领的套头衫,下着一条大喇叭裤,奋力奔跑在溪水上,但一不小心,跌入到水中,在水里挣扎着。

刘晓妮被吓醒了,睁着的眼睛就闭不上了。天刚蒙蒙亮时,刘晓妮随手拿起语文书,急急往溪河边走去。

刘晓妮走到溪边时,天已放亮。果然不出预料,刘晓妮看到了在溪边奔跑的李齐霄。李齐霄仍是一身鲜艳的红色运动装,在朝霞的映射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刘晓妮故意低头装着背书模样,迎了上去。

俩人在草丛中的小径上面对面相逢了。

李齐霄有点不知所措,在原地上跑着,手脚不知道如何停下来,看着刘晓妮傻笑着说,这么早?

刘晓妮满脸飞红,低头用眼角瞥了一下李齐霄说,你不更早?

这么一说,俩人都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草丛里的几只麻雀,扑扑地冲向蓝天。

在这次相遇中,刘晓妮才知道,李齐霄不仅是城里人,还是省城里的人,他与那些校里的城里生不一样,他爸爸是省里地质勘测院的工程师,去年被派到驻在铁城县里的地质大队任领导。李齐霄从小是跟着父亲生活的,先后住过好些地方。因为流动性太大,李齐霄自小就经常更换学校读书。李齐霄还告诉刘晓妮,他爸认为他不是读书的料,让他准备着,当“特长生”去报考体育学院,所以,他每天必须坚持跑步。来沿山中学职高班读书,主要是过渡一下,下学年就可以通过转学到县一中补习文化课。

难怪他身上有着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连县城都从未去过的刘晓妮,自然一下就被李齐霄深深吸引。

那天,他们在溪边谈了很久,全是李齐霄说,刘晓妮听。

手机又响起,是老公打来的,问说,如何?看到了我发的短信了吧?那人是你原来的同学?职中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到你提过呢?

刘晓妮被老公这么一连串的问,有点小恼火说,什么意思,想查我吗?语调有些高起来。但是转念一想,过去的男同学登报满世界地找自己,老公有点反应和警惕,算是正常和应该的,老公已很久不吃醋了,好像不该对老公发火,顿时自感有些气短,语言又平和起来说,这人是我高一的同班同学,但是他高二就转到县一中了,走了,同班时间很短,我和他从此再没联系过,谁知道他发哪路神经,登报找我干吗?

老公用很理解的语气说,哦,这么多年了,不管怎样,还很难得……

老公才说到这里,刘晓妮就在心里骂道,真是鸡给黄鼠狼拜年,想来套老娘。马上就接上话,没好气地说,都几十年没联系了,你少来!

老公辩解地说,不是,这么长时间了,他登报找你,会不会真有什么事?

刘晓妮有点不耐烦,说道,估计也就像你们,无聊,没事干嘛,想搞同学会之类的。我才不赶这趟时髦!

老公似乎听出刘晓妮心里的烦躁,连忙说,好好,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认为同学聚会是正经事!

刘晓妮没心思和老公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都过了这么些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了,再联系有意义吗?人都是往前走的,退不到过去,如果能像快递一样选择退回,那么地球只好倒转了。李齐霄怎么想不到这点?难道,真是老公说的有什么事?不然,为何登报?但如果有事,又会是什么事呢?那个时候,大家才几岁,会有什么事?

刘晓妮把手机里的寻人启事又看了几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上面不是说“如有告知刘一妹线索者,定给酬谢”吗?那么,可以请女儿帮个忙,让女儿以“知道线索者”的身份打电话给李齐霄,这一来,可以知道李齐霄找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如果没事,也不必再登什么报了;这二嘛,也可以不要让老公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想法和误会。

刘晓妮觉得这个想法两头兼顾,很不错,就拨通了女儿的手机。

星期六,女儿得空,正在逛故宫。一听,就不以为然地说,老妈,你同学找你,直接给他个电话,问他有没什么事就得了,还要这么麻烦干吗?你们这辈人,也太好玩啦!女儿似乎有点不太乐意。

刘晓妮被女儿一说,也有点小纠结,解释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不想同他有什么联系。但他寻人启事这么登下去,影响不好,我怕别人会有误会,你爸到时也会误会。再说,万一确实有什么事呢?

女儿在电话里“哦”了一声说,老妈,你过去叫刘一妹,连我都不知道。接着坏笑一下,老妈,看来这个同学不是一般同学。好吧,为了我老爸不误会,为你那个同学不要再花冤枉钱登报,我马上帮你搞定。

就一会儿,女儿就回电了,老妈,我和他通了电话。我问他找刘一妹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他说没有任何事情,完全是想联系联系而已。我就告诉他说,刘一妹出国了,去了澳大利亚,在墨尔本。他听了就给我说,现在出国很方便,可以把国外电话或地址提供给他,他愿意给我重金酬谢,问我1000元如何?我告诉他说,国外的地址和电话我没有。他说,那谢谢了。就这么简单。

女儿在电话里笑起来,好像做了一件挺开心的事。

刘晓妮听到这,心里涌上一股别样的滋味,不知是伤感呢还是喜悦,淡淡地说,算了,没事就好!

女儿说,OK,我非常赞同。不过,这个人这样来找你,真有点怪怪的。女儿接着又说,老妈,这北京故宫真是太牛了,里面的文物宝贝超级“吓人”,你什么时候来北京,我陪你来看看,开眼极了!

刘晓妮说,去趟北京要花多少钱,再说那些文物宝贝也看不懂。接着交代女儿在外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一通,就挂了手机,有点惆怅地看着阳台外的天。

天很蓝,很空旷,那个时候在溪边,天好像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