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

婴儿

婴儿冷了,饿了,外面的世界如同五彩斑斓的硫酸汁液,烧蚀着肌肤。他明白,如果再找不到赖以生存的东西,他就将与这个冰冷的世界融为一体。当然,这倒也没多么可怕,只是他还不愿这么做。

他爬了几步,前方的鹅卵石被烧黑了,密布着焦色的火药渣子。两具被炸掉一半的尸体紧贴着,像两只红色的碗。肉皮囊里空空如也,隐隐可见几根断掉的肋骨、脊骨。凝固了的血浆里,散落着几粒红铜色子弹,枪管扭曲了的勃朗宁手枪,断成两截的刺刀。他们身上的军服被气浪、炸药扯得丝丝缕缕,衣不蔽体,和泥土、血水黏在一起,不辨颜色。仔细看去,一个人的金属军衔在脖子处,另一个人的在肩上。黄铜蒙着一层血污,隐隐映出落日的余晖。

婴儿觉得这里很熟悉,他就是从这儿飞上了天空。果然,他闻到了羊水的味道,看到了那个曾经包裹着自己的女人身体。这个皮囊赤裸着,肚子被齐齐划开,皮肉瘪瘪地陷下去,溅满了血花。婴儿想,原来自己就是从这个血淋淋的地方爬出来。可它过去不是这样子,它像温暖的海洋,一片寂静,出奇的柔软光滑。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奋力地挪了几下,石头上的火药渣子刮破了肌肤,流了血。他哭了几下,可四下无人,而且哭起来也很累,索性不哭了。流血似乎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周围的人都流了血,这里就是个血的世界。婴儿趴在母亲尚有温度的乳房上,吸了几下,一股又暖又甜的汁液流进嘴里。他像只小兽一样浑身紧绷,兴奋地颤抖,嘴里发出啪啪的吮吸声,几颗眼泪蒙住了眼睛。

奶水渐冷,一只乳房瘪了,就吸另一只,直到再也吸不出。婴儿不慌张了,后背紧贴着母亲的尸体,蜷缩着躺下,寒风从头顶吹过。他惶惑地睁着眼,看几步远处那两具残破的男人尸体。他俩好像真的彻底死了,再没留下什么。婴儿失望地打量浓红色的天空,有几朵团状的黑云。它要飘到哪儿去?夜就要来了,天还会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