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难一刻废

茗难一刻废

汪士慎是“扬州八怪”之一,为清代著名画家、诗人、书法家和金石篆刻家。尤其是他的画,笔致疏落,随意勾点,清妙多姿,超然出尘,气清而神腴,墨淡而趣足,笔意幽秀,其秀润恬静之致,令人耳目一新。在精工诗、书、画、印这“四绝”之外,汪士慎最精通的,就是品茗了,故而又有“茶仙”之誉。

苏东坡有一句名言,叫作“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说的是这位大文豪喜竹爱竹的程度;而汪士慎嗜茶,已经到了“饭可终日无,茗难一刻废”的痴迷地步,比起苏轼爱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汪士慎的茅屋里虽然经常是高朋满座,然而他待客时从不置酒,只在篱畔树下,藤椅竹床,香茗一壶,细瓷数盏,“煮茗当清尊”而已。他的好友高翔作了一幅《巢林先生小像》的画,画的是汪士慎啜茶的写真。画面上,汪士慎一袭长袍,有如入定,屈膝而坐,状态闲雅。左手端着茶杯,作怡然品茗状。虽寥寥几笔,但高士嗜茶之神态跃然纸上。

汪士慎既然这么嗜茶,朋友们便投其所好,经常送名茶给他,以乐其心志。管希宁既是汪士慎的诗友画友,又是他的书友和茶友,他二人癖性相投,故经常在一起游春,或探梅赋诗,或品茗赏画。有一次,管希宁得到泾县名茶,自然没有忘了他的“茶仙”朋友,于是邀请汪士慎到他的斋室品饮。汪士慎饮罢,顿觉五脏六腑清净芬芳,于是挥笔写了《幼孚斋中试泾县茶》条幅。这首七言长诗,通篇气韵生动,笔致动静相宜,方圆合度,结构精到,茂密而不失空灵,洒脱又暗相呼应,配了诗意,恰到好处地描绘了两人日常交游中的一个精彩镜头:

不知泾邑山之涯,春风茁此香灵芽。

两茎细叶雀舌卷,蒸焙工夫应不浅。

宣州诸茶此绝伦,芳馨那逊龙山春。

一瓯瑟瑟散轻蕊,品题谁比玉川子。

共向幽窗吸白云,令人六腑皆芳芬。

长空霭霭西林晚,疏雨湿烟客忘返。

文人在品茶的时候,还喜以雪水煎茶。“雪者,天地之积寒也”,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即写有妙玉用五年前收藏梅花上的积雪水,来烹老君眉茶的记述。大文人袁枚亦有梅花雪水煎茶的雅兴,品时自有一种“秋江欲画毫先冷,梅水才煎腹便清”的感受。汪士慎曾为别人画过一幅《乞水图》,画中一翁,持瓮请求主人赠他以雪水,以便烹茶,画的就是汪士慎向好友焦五斗乞雪水煎茶之事。由此可见文人喜以雪水煎茶,也是一种对水殊爱的情感吧!

清代 绣片《煮茶图》
25.8厘米×19.4厘米。

与汪士慎书画茶茗交谊最深的,还有扬州八怪之一的高翔。高翔是江苏甘泉人,能诗善画,精于书法。晚年右手残废,用左手写字,字奇古,端正茂朴,圆劲朴抱。汪士慎和高翔的足迹,几乎遍及了扬州的角角落落。他们联袂泛舟在瘦西湖的前身保障河中,望观音山一带的隋宫故址;系舟在开满梅花的铁佛寺下,一边赏梅,一边品茶。高翔专门为汪士慎绘了一幅《煎茶图》,并在图右题诗云:

巢林爱梅兼爱茶,

啜茶日日写梅花。

要将胸中清苦味,

吐作纸上冰霜桠。

乾隆四年(1739年),汪士慎游历回到扬州,原来视力很差的左眼失明了。医生知道汪士慎嗜茶如命,想当然地认为是饮茶过度所致,汪士慎却不以为然,对医生的劝告不屑一顾。高翔所绘的《煎茶图》上,有这样一首题诗:

饭可终日无,茗难一刻废。

利目侔决明,功用本草载。

侵淫反受伤,偏盲尚无悔。

余尝苦口劝,冷笑面相背。

为说竹炉声,空山风雨碎。

如此茶痴,世所罕见。而画家失去一目,其不幸可想而知,但他认为少一目更能安心作画,未尝不是不幸中之大幸。59岁时,汪士慎在扬州北城边买了一处“蓬窗”小屋,作为养老之所。汪士慎在这所茅屋里,布衣素食,品茗读书,写字作画,生活是安宁的,而盲一目后书画创作上出现的新境界,使他的作品更为人所重了。乾隆十七年(1752年),67岁的汪士慎右眼也失去光明,完全成为一个盲人了,别人都为他的双目失明担忧,他似乎颇为泰然,觉得瞎了双眼可以不再看见蝇营狗苟的庸碌之辈,省心省事,反觉可喜。这是旷达语,然而仔细想来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的伤心之语?

清代 铜胎画珐琅茶壶

珐琅是外传的工艺,西方称为搪瓷。其工艺常见有掐丝珐琅以及画珐琅两大类。画珐琅在康熙时期传入,后来极其盛行。画珐琅在珐琅制作工艺中极难把握,原因是珐琅釉料在烧制时容易流淌走样,对于釉料配方以及火候控制有着严格的要求。我们特选一组清代珐琅茶具加以欣赏与展示。

清代康熙 铜胎画珐琅菊花纹方壶

清代康熙 铜胎画珐琅牡丹纹方壶

清代雍正 珐琅彩花蝶纹茶壶

清代雍正 画珐琅黄地花卉纹乌木把壶

铜胎,其盖与乌木把手以转轴相连,压下按钮即可开启。此壶的形制和纹饰的式样均与中国传统有差异,疑是受西洋文化的影响。

清代乾隆 珐琅彩仕女四艺图茶壶

清代乾隆 铜胎画珐琅冰梅纹壶

清代乾隆 铜胎画珐琅喜相逢壶

清代乾隆 铜胎掐丝珐琅提梁壶 高23.5厘米。

清代乾隆 铜胎画珐琅团花提梁壶

汪士慎清贫恬淡一生,他的晚年是孤寂窘困的,只有几个书画至友不时来他的茅屋探望他。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汪士慎在他的城隅草屋中与世长辞,享年73岁。这位像梅花一般一生疏淡的老人,也像梅花的一缕清香那样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