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片段选材的条件

一、表演片段选材的条件

(一)蕴含深刻的主题和丰富的情感

主题是作者通过作品提出的问题,以及作者“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以杨亚洲导演的电视剧《家有九凤》为例,该剧根据高满堂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从“文革”结束到迈向新世纪20年间,初家老太太独自养育9个女儿的情感故事,歌颂了一家人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的患难真情。优秀的作品往往会巧妙地将主题呈现在具体事件和人物形象中,引领观众在人物的情感波澜中寻找自己的答案,《家有九凤》就是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家有九凤》中的9个女儿真是“按倒了葫芦起了瓢”:结婚、生子、求学、离异、经商、下岗、丧女、重疾、破产、逃债……初家老太太为了女儿们操劳奔波,不但坚强有力、神采奕奕地把困难一一扛了过来,还把日子过得生龙活虎、有滋有味儿,人物身上那种“一辈子不服软”的精气神儿无不传达着积极、朴素的人生态度。纵观《家有九凤》全剧,在众姐妹嬉笑怒骂、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间,导演准确地捕捉到母女、姊妹间的深情厚谊和独特的情感表达方式,使得观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家的温暖、人生的朴实无华和亲人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真切情感。

尽管将电视剧改编成舞台上的表演片段,在结构上需要耗费一些精力,但是电视剧《家有九凤》多次被搬上表演片段创作的舞台并广获好评。可见,蕴含深刻主题和丰富情感的作品,像一块磁石一样在演员的心中形成一股力量和感召,吸引着演员对角色更深入地开掘和感悟,在排演过程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演员更加鲜活、生动的养料,滋养着演员的创作,既耐人寻味又发人深省。

(二)人物形象性格鲜明、有血有肉

图1-1 表演片段《家有九凤》剧照

一部作品是否成功,首先看剧作是否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或几个个性鲜明、感人至深的人物形象,而我们在选择表演片段的作品时,格外注重人物性格的独特和鲜活,以及人物之间激荡出的火花。《家有九凤》(图1-1)中的9个女儿每一个都能给观众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老大是个和事佬,没什么大本事,一心想接妈的班;老二清高,远嫁军队高官,不管家里的事;老三投机倒把做小买卖,自私、厉害、不肯吃亏;老四在农村种地,善良、老实却也蔫儿有主意;老五常年抓人保工作,正直,但容易上纲上线;老六是墙头草随风倒;老七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倔强、要强;老八胆大、泼辣,是个刺儿头;老九跟姐姐们年龄差距大,独来独往,但因为贪吃惹了不少事。一辈子不肯向人低头的初老太太加上这9个性格迥异的女儿,上演了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在表演片段《家有九凤》中,老太太得知从北大荒回来的老七不明不白地怀了个孩子,召集全家开会讨论怎么处理,几个女儿各怀心思。我们来看看演员们是如何将人物形象鲜活地呈现出来的:老太太阴沉着脸,紧绷着嘴唇,盘腿坐在炕头上,见几个闺女都不吱声,看了看老大;老大胆小怕事、没主见,戴着套袖、扎着围裙,低着头站在老妈的身边,偷瞄妈的反应,不吱声;老五留着干练的“五号头”,穿一件宽大的军大衣,胳膊上别着红袖章,拿着钢笔在小本子上比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被老妈叫起来发言,说着说着就抑制不住地做起了“思想工作”;老四穿着破棉袄棉裤,头上戴着大围巾,人穷气短,一举一动都战战兢兢的,自己怀不上孩子,所以极力想把老七的孩子保下来,发言时眼睛都不敢看老妈;老三穿着崭新的大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最看不上老五高高在上的派头,老五发言时老三一个劲儿地和老八递眼神;老八年轻俏美,戴着墨镜,穿着喇叭裤,头发烫成波浪,懒散地站在一旁……具体而巧妙的细节准确地传达出微妙的人物关系,使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跃然眼前。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不仅给演员的表演创作指明了方向,也给演员在具体事件中“怎么做”提供了清晰的行为逻辑和依据。

(三)具备坚实的生活基础,富有浓厚的戏剧氛围

优秀的作品虽古今中外、林林总总,但无一不扎根生活、具备坚实的创作基础,即使是荒诞派的作品,也一定折射着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观照和思考。艺术创作永远有两个依托:一是生活,二是自我经验。换句话说,任何艺术作品都是对生活的发现与反映,任何艺术作品的创作源泉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我经验。

演员要在作品和角色的身上找寻、感受自己所熟悉的生活、情感,才可能焕发出由衷的体验,有感而发。因此,表演片段的选材一定是植根于生活,能够唤起演员情感共鸣的作品,这也就是我们在选材的过程中,一直强调学生要多看名著、多看经典作品的原因。

为什么在选材时要强调作品的戏剧氛围呢?气氛与人的感觉相联系,它能直接影响人的感受和情感体验。在片段教学的排演中,通过听觉、视觉的综合作用营造戏剧氛围,不仅可以使人物的情感更直接地诉诸观众,有力地烘托作品的主题思想,也可以强化演员对戏剧情境的感受力和表现力。可以说,戏剧氛围的营造是表演片段教学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营造舞台氛围的手段是多方面的:演员的表演、语言的表达、舞台调度、舞美设计、灯光造型、音乐音响、整体节奏的把握等,但归根结底要靠剧作,因此,在选材时就要寻找那些富有浓厚的戏剧氛围的作品。我们以剧作家契诃夫的话剧《海鸥》为例,契诃夫的戏剧情节朴素、平淡,正如他自己所说,“违背所有戏剧法则,动作很少”,但这种简单中却蕴含着丰富的潜台词和抒情意味。高尔基评价《海鸥》时说道:“在这里,现实主义提高到了激动人心和深思熟虑的象征。”但是《海鸥》由彼得堡皇家剧院首演时,观众笑成一片,而正在筹建莫斯科艺术剧院的丹钦科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海鸥》作为建院剧目再次搬上了舞台,创造性地运用灯光、音乐、音效等手段,将人物压抑、痛苦之情融化在具体可感知的形象中,准确地营造出充满感染力的戏剧氛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可见,选择蕴含浓厚的戏剧氛围的作品,领会和感受剧作家的意图,从而激发出丰富的创作想象和灵感,是选材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任务。

(四)事件具备起承转合的发展空间,人物在事件的发展中立体圆润

《赵氏孤儿》讲述的是春秋时期的晋国,国君昏庸,民不聊生,武将屠岸贾欲篡权谋反,诬告三代辅佐晋氏的相国赵盾忤逆,赵家上下三百余口惨遭杀戮。赵盾的儿媳庄姬因是晋王之女才被免于一死。庄姬产下一子,为保这赵氏的最后一条血脉,庄姬以命相托,请求前来问诊的草泽医生程婴将孩子藏于药箱内带出府门,深受震撼的程婴冒死应承。屠岸贾派来的武将韩厥发现了孩子,程婴为保孤儿大义赴死,韩厥深为感动,护送程婴与孤儿逃脱后,自刎而亡。决意斩草除根的屠岸贾下令,如不交出孤儿将杀死全城同龄婴孩儿,程婴无奈只得献出自己同岁的儿子,程婴妻悲痛而亡。程婴意将孤儿交给早已归隐山林的赵盾同僚公孙杵臼抚养,自己抱着亲生儿子共赴黄泉,没想到公孙杵臼自知年事已高,无力抚养孤儿,让程婴告发自己藏匿孤儿,以保程婴与孤儿安生。屠岸贾劈死程婴亲生儿子冒充的“孤儿”,公孙杵臼舍生取义。并无子嗣的屠岸贾见实为孤儿的“程婴之子”可爱,便认作义子,传授本领。16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成人,程婴将身世讲与他听,孤儿为赵家报仇雪恨,程婴完成重托,离开了人世。《赵氏孤儿》被称为中国版的《哈姆雷特》,以栩栩如生的人物、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尖锐的矛盾冲突、跌宕起伏的情节、雄浑的气势和悲壮的戏剧氛围成为中国古典历史剧中的经典之作(图1-2)。

图1-2 表演片段《赵氏孤儿》剧照

更为难得的是,《赵氏孤儿》中随着情节的起承转合,人物形象也随之发展变化。“事件是动作的依据,动作又引发出事件,要在事件中写出人物性格。人与事在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矛盾关系中发生变化。这种变化过程,就是剧作者对事件进行艺术加工,使之成为人物性格成长的过程,从而构成情节。”人的性格不是单一的,真实生动的人物形象绝不会只呈现出某一种性格色彩,而是在鲜明的主色调下流动着斑斓的色彩,强烈的戏剧冲突给演员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性格塑造空间。我们以《赵氏孤儿》中庄姬将孩子托付给程婴一段戏为例,程婴原本只是个追求“闲来倚门数暮鸭,共抱我儿看巫阳”的草泽医生,没想到庄姬以命相托,将赵家唯一的血脉托付给自己,从守着小家安康的市井小民到赌上身家性命的义士。我们以此为例,来看看表演创作中应如何从人物对待不同事件、不同人物的具体态度中发现角色性格的其他侧面,实现人物的丰满、圆润。

为赵家诊医看病多年的程婴,十分清楚赵家蒙冤,无奈当权者昏庸、暴虐,程婴只能寄希望于保护好自己那个小家的安宁,因此当庄姬提出让他把孩子带走的时候,程婴的第一个层次是推托,绝不能引火烧身。但是当庄姬放下身段跪下乞求程婴,又迫于无奈要以身相许时,程婴受到了触动,尤其是庄姬讲述自己生产时的凄凉景象和自己身为母亲的无助和绝望时,刚刚做了父亲的程婴,怎能不感同身受?他决定冒险劝说韩厥,这是他的第二个层次,作为旁观者提供帮助。庄姬为了彻底打消程婴和韩厥的疑虑以命相抵(图1-3)时,程婴被震撼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为了保护孩子慨然赴死,铮铮铁骨、刚毅凛然,程婴决定带走孤儿,这是他的第三个层次。庄姬一死把担子压在了程婴的身上,唤起了程婴心中强大的精神力量。当韩厥要他留下孤儿时,程婴扑通跪下,昂着头紧闭双眼但求速死,只求韩厥放过孤儿。韩厥手起刀落时,程婴紧张地抖了两下,见韩厥没有下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也垮了下来,这是他的第四个层次,舍身救孤。可以说,人物的魅力正在于其引人探知的丰厚,瞬息间生与死的抉择彰显出人物性格的张力,延展中的厚度焕发着人性的光辉,使“程婴”这个人物更加立体圆润,呈现出凹凸有致的美感。

图1-3 表演片段《赵氏孤儿》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