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形象感的建立
戏曲表演中常提到“形现而神开”，形象感的捕捉与刻画是对角色精神生活的生动体现。演员的任务是塑造性格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从人物造型入手可以帮助演员建立鲜活的形象感，树立创作的自信。
人物的造型分为：外貌造型（服装、化妆、道具）、语言造型和形体造型三个方面。外貌造型包括服装、化妆、小道具等。人们对视觉形象的信任，使得外貌造型成为人物塑造最直观、形象的体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点点化妆为角色的过程，也是演员逐渐获得信念感的过程，角色的化妆也是演员心灵的化妆，具体形象的外貌造型可以反作用于演员的心理。人物语言要符合人物的身份背景、性格特点以及人物关系的发展变化，做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台词是剧本中既定的，演员的任务就要解决“怎么说”的问题，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物独特的语言造型，主要体现在气息状态、共鸣腔的运用、吐字方式、语言节奏、语言态度、潜台词的表达等方面。人物的阅历、职业、性格等特质自然而然会在人物的形体特征上反映出来，人物的形体造型在表演创作中不易被人察觉却最为生动、富有感染力，而人物的年龄跨度、生活境遇的巨大变化也能从演员的形体造型方面突显，具体体现在体态、习惯动作、手势、面部表情、节奏、调度等方面。
人物形象是丰富多彩的，演员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应该随着事件的发展变化开掘出更为具体和独特的方面。形象感的建立一定不是一个笼统的大概的样子，而是在具体情节的变化中，揣摩和展现人物独有的风貌。传神的造型不仅是人物规定情境最直观、生动的表现，也可以帮助演员准确地捕捉到角色感觉，使人物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以表演片段《莲花》为例。《莲花》由编剧邹静之创作，于2008年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莲花》讲述了性情质朴的莲花与丈夫天和相依为命，饥一顿饱一顿却恩爱欢乐，为了不再过苦日子，莲花拿出了当初在王府当丫鬟时得到的瓷器，请曾经家世显赫的远亲舅爷带着天和卖瓷器。为了卖出好价钱，舅爷把天和从头到脚“包装”了一番，不仅带着他搬进了高级饭店，还请来了戏子喜珠子相伴左右，最后天和、喜珠子和舅爷卷着“宝贝”一走了之。莲花“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用自己的身子跟倒腾枪的老街坊生子换了把手枪，找到了正在古玩市场上交易的天和。莲花告诉天和，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但天和执意不回，最后三声枪响，莲花与天和中枪而亡，同时中弹的还有那个“宝贝”。
话剧《莲花》共分五幕，采用的是倒叙的方式。开篇就是“莲花劝天和回家未果，两个人都倒在了枪口之下”，而后的几幕依次是“莲花找生子要枪”“天和变心”“卖东西不成”，把整个事件的起因“莲花心疼天和决定拿出宝贝卖了，让天和过上好日子”放在了最后一幕，使全剧定格在两个为生存挣扎的小夫妻互相推让着一个烤白薯，唱着小曲，畅想着未来好日子的美好景象中。这样的叙事手法不仅引发观众“如果当初……”的假想与唏嘘，也使得最后一幕成为全剧最动人心弦的一笔，形成了浓郁的悲情氛围。戏中喜珠子劝天和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也能使磨推鬼。”剧作家借着人物道出了作品主题——被欲望裹挟没有尽头。因此，在片段改编中，我们就以“天和变心”为中心事件，将最后一幕作为莲花的回忆出现，这样既完成了对作品主题的揭示，也保留了原剧叙事的艺术特色。
案例十一
《莲花》片段
——根据同名话剧改编
时间：民国年间，夜晚
地点：六国饭店大套房，饭店外大街上
人物：天和、莲花、喜珠子、洪爷、账房
【六国饭店大套房】
天和：（光着脚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耳朵贴在话匣子喇叭上，听余叔岩的唱段）
洪爷：（上场，见天和的状态，一脸不悦）听话匣子别挨那么近。（见天和没听见）哎！说你呢！
天和：……舅爷。
洪爷：这不有现成的沙发，坐下来好好听。该品茶品茶，该喝咖啡喝咖啡，嫌那玩意儿声音小，把声音拧大了，干吗非得贴着听啊！
天和：这么听惯了……（关音乐）不这么贴着听，像是拢不住神儿似的。
洪爷：不好看！回头真进来位客人，瞧见你这模样，多一句都不用问，一眼就断出来了，是个站街口柜台边上蹭戏的主儿……那咱这玩意儿还怎么卖？房白包，衣裳白穿，架子白支，白热闹了。你坐下！
天和：（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洪爷：要说听戏，听话匣子那不叫听玩意儿，过了电的唱，味儿都走了。这有头脸的是把角儿请到家里来唱堂会，想听什么就点什么，这才叫听戏呢……
天和：舅爷，我明白了。
洪爷：明白？皮毛！我听了一辈子戏了，都不敢说明白了，这里的规矩多了……（冲着里屋喊）喜老板！
喜珠子：（应了一声）哎！（款款而来）
天和：（恭敬地站了起来）
洪爷：你坐下！喜老板，我们这正说着戏呢。您受累，来段醉酒吧，我跟着您打鼓板……
喜珠子：这大晚上的，嗓子不在家。
洪爷：甭拿着，甭拿着。这不是为了调教天和吗？
喜珠子：谁知人家爱听不爱听呢。
天和：爱听，我打小就好听戏。
喜珠子：（试了试嗓子）咿……呀……（一个动作走起台步来，开唱……）
天和：（情不自禁地追着喜珠子看）
洪爷：坐好了听，不要看，听戏，听的是唱，不看。尤其碰着旦角甭跟没见过人似的，浑身上下地用眼珠子剥人家衣裳，那不行，不雅，闭上眼听！
天和：（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
洪爷：唉！（满意地）
喜珠子：（唱罢，收势）
洪爷：行啦，时候不早了，我去歇着了。（起身要走）
天和：爷，我送您！（迎了上去）
洪爷：（哼着曲下场）
天和：（回身，看到喜珠子，有点不知所措）
喜珠子：嫌我风尘是吗？
天和：……活到今天，从来都是人家嫌我，我没嫌过人家。
喜珠子：心里头有什么话，说说！
天和：……生分。
喜珠子：……什么？
天和：这日子我过着生分，吃、穿、住，行为、派头都生分。我原来是个干活出汗的力巴，这会儿坐着就出汗，不自在。
喜珠子：瞧你说的，穷日子过不了，有钱的日子还不会过吗？
天和：实话说吧，我没钱，我不单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下辈子，都不带有钱的……一让我这么过，心里虚得慌。
喜珠子：那你到这儿来干吗？
天和：……为了卖东西！
喜珠子：那东西真就那么值钱？
天和：可不是嘛，那是原来莲花在王府当丫鬟的时候得来的宝贝，见过三万五了！
喜珠子：多少？
天和：有人出到三万五了，都没卖。
喜珠子：三万五，够开两个大场子了！你心可真大，还说没钱呢？来……过来，坐近点……你就不怕那老东西把你的钱给哄了去？
天和：说好了的数，成了给他一成半的利……是远亲，信得着。
喜珠子：那我呢？我合不合尺寸？
天和：衣裳？
喜珠子：人！有样儿吗？
天和：……有。
喜珠子：那你把我娶了吧，哪怕当个小的。算是救了我了……
天和：救您？看着您可风光呢！
喜珠子：面儿上的，我比你苦……打小爹妈就没了，头上插草卖给人家学戏。到现在自己是哪个村、哪个店儿的都不知道了，从五岁开始，无冬历夏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吊嗓、练功、打出手、踩跷，伤了碰了，打摆子发烧，都不让歇着。动不动就是一顿打……现在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天和：（想劝劝喜珠子，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喜珠子：……你娶了我吧，算是做回善事了。你不是好听戏吗？我还能唱，跟了你，我能好好地过日子，让你见天地听不花钱的戏。
天和：我有媳妇。
喜珠子：那不是事儿。
天和：不是事儿？那我问您句想不通的话。
喜珠子：你说。
天和：我要是个没钱的主儿，你跟不跟我？
喜珠子：……不跟！
天和：那你这会儿觉着我是个有钱人？
喜珠子：你当然有钱。
天和：（一下有了感悟）这么些天了，住饭店，穿洋服，舅爷怎么教我，我都觉着不自在，为什么，我没拿自己当个有钱人！可就刚才那么一会儿，您那么一两句话，一个眼神儿，我的心转过来了……再由不得不信了，我有钱这事儿实了，我是个有钱人了。
喜珠子：你可不就是有钱嘛！
天和：我有钱？
喜珠子：有！
天和：得了，喜珠子！这么些天我可没这么叫过您的名，总觉着自己是个力巴，中间差着呢，这会儿我第一回叫您，您能不能，应我一声？
喜珠子：（笑着点点头）
天和：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和：我有钱就不拘着了。有钱，就得按有钱的人那么过，是不是？
喜珠子：不那么过，人家说你装穷，抠门。
天和：有钱了该怎么过？
喜珠子：由着性子。
天和：还不管不顾了。
喜珠子：凭心性。
天和：那这会儿，我该干吗？
喜珠子：你说呢。
天和：这会儿我是个有钱人了，你又在身边，香香的，搭着是大半夜，又说了那么多体己的话……那我就该……
喜珠子：你算是明白过来了。（上手来拉）
天和：等等，我还得问一句，那我半辈子明白了的是非呢……还有我媳妇呢？
喜珠子：还是没转过来，这是非都让钱给迈过去了。
天和：从哪儿迈？
喜珠子：从钱上就迈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听过吧。
天和：老话。
喜珠子：那么有了钱也能使磨推鬼，你信吗？
天和：可以反着了？
喜珠子：反着。
天和：行，那我不想了，这些天想得我脑瓜仁儿疼了！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和：（一把把喜珠子抱了起来，准备进房）
【莲花的声音传来：天和，天和……】
天和：（吓了一跳，赶忙把喜珠子推进里屋）
莲花：（上场，放下食盒子，稀罕地看着屋里的摆设）
天和：（上场）莲花，你怎么来了？
莲花：远了，是吧。
天和：想不到的呢。
莲花：真跟戏里唱的似的。贵易友，富换妻。小妖精在不在……（说着就要冲进屋里）
天和：（赶紧拦住）不住一屋，做戏给人家看的。莲花，你可别那么叫，人家也是个苦人。
莲花：……苦人……你怎么知道的？知道她苦了？还有苦的你没见着呢！你把这身衣服脱了，东西拿着，咱回家，不卖了。
天和：这又是怎么了？
莲花：怎么了？还没怎么着呢，你人都见不着了。今天为找你，我扮个送吃食的老妈子才进来……听见了吗？脱了衣服，咱回家！
天和：我不脱，东西是你让卖的，事儿是你安排的。这会儿眼瞅着该见着钱了……我不脱！
莲花：真是衣裳长精神啊，几天不见，话都横着出来了？脱！
天和：不脱！
莲花：天和，这事不能办了，偏了，你知道吗？东西咱们不卖，回家……你这一天一天的，在洋房这么待着，我受不了，受不了的滋味比受穷还难受！咱回家，回家吧，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实在过不下去了，咱再说！这会儿不行，你脱了衣裳咱回家。
天和：（一动不动）
莲花：怎么着，还让我给你跪下？东西是我的，我说不卖了。
洪爷：（和喜珠子上场）成啊！上赶着不是买卖，有什么啊！卖是你说的，不卖也是你说的，你的东西你说了算。
莲花：舅爷，是我让您带着天和卖东西的，这不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现在我看着天和他生分了，不卖了。
洪爷：我不跟你多说。喜珠子，给柜上打电话，结了账咱走人……咱可犯不上劳心费力地在这儿耗着。
喜珠子：……打过了，柜上说这就来人。
账 房：（抱着账本，上场）几位爷好啊！要结账是吗？（见没人搭理他）账理清了，我给几位报报……吃住带置办衣裳，外加叫车送餐洗衣裳，拢共十五项，五百一十三元五角八分……哪位会钞？
莲花：钱不是我花的，甭看我。
账 房：（看了一圈，见没人回应，刚要说话）
洪爷：行啦，知道数了，下去吧！
账 房：哎！几位歇着！
洪爷：跟你们真是丢不起人，不是说不卖了吗，结账走人啊！
莲花：我没钱！
洪爷：恍范儿！洪爷我活了这么些年可没这么被人耍过……天和，你小子倒是说话啊！明天客人来了，我拿什么话回人家？天和！
天和：……
喜珠子：爷，依着我，您甭生气，人家家里的事让他们再商量商量？走，我陪着您下楼吃宵夜去？
洪爷：哼！（一甩袖子，和喜珠子一起下场）
莲花：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打遮拦，她心疼上你了！
天和：没有的事！莲花，你甭乱想，说句实话，这东西还得卖，眼看着就见着钱了。
莲花：天和，才这么两天没见着你，你可变了样了，我不放心了。
天和：我变什么了？
莲花：你连人都不认了，还说没变。
天和：你要不放心，回家收拾收拾，搬过来咱们一起住。等卖了钱，咱再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总行了吧？
莲花：不行，怕你这会儿把我支走了，你们好挪个地方，让我再也找不着了。
天和：那你在这儿待着，我回家里等去。
莲花：老娘们卖东西，我怕受欺负。（欲抱天和）
天和：（躲开）甭闹。
莲花：几天不见，我想你，没心肝的，穿上衣裳就忘了人！
天和：莲花，我说句话你得信我。我天和不能不是人了，不能不管不顾了！
莲花：谅你也不敢！天和，要是有一天你真不是东西了，我就买杆枪，崩了你……（用手指点了一下天和的头）
天和：（愣住了）
莲花：得嘞，我也想明白了，我过来跟你们一块过，不行我就扮个老妈子，天天看着你我心里踏实。
天和：用不着，买几身好衣裳，咱该是夫妻还是夫妻。
莲花：花那个钱，那得多贵啊！
天和：莲花，咱有钱了。
莲花：是啊，你这么想了？
天和：不用我想，人家都这么看咱了。莲花，（亲了莲花的脸一下）快去吧，我等你！
莲花：天和，就这么几天，你真是给调教出来了，行，我真认不得了！我走啦！（下场）
天和：快去快回！（望着莲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洪爷：（和喜珠子一起快步上场）人走了？
天和：……还回来呢！
洪爷：搅局！
喜珠子：那咱怎么办？（看着天和）
天和：这儿的账结不了，咱想走也走不成啊！
喜珠子：把我的首饰押上！
洪爷：天和，你可想好了！
天和：你有首饰？
喜珠子：有！
天和：……那……咱挪个地方……咱躲开这儿？！
【大街上】
莲花：天和，天和，天和！（发现人去楼空的莲花提着包袱，失落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陷入回忆）
天和：（还是以前苦日子的装扮，上）莲花，莲花！
莲花：（看定）
天和：莲花，你看着我干什么，冷不冷？冻坏了吧！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白薯）看，你闻闻香不香？你吃吧，你吃吧，你吃吧（最终把白薯推给了莲花），就一块白薯一人吃了都不够，天底下你吃饱了，我就不饿了，一个样儿！莲花，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唱个曲儿吧。
莲花：好，我唱。（唱了两句就唱不下去了，喊道）天和，咱俩好好的，天和咱俩一辈子也不分开！
如何捕捉人物的形象感，并通过外貌、语言和形体的造型呈现鲜活的人物形象呢？
图3-11 表演片段《莲花》中的天和
天和
天和（图3-11）是个老实巴交的力巴，虽然他穿着真丝睡衣住在高级饭店里，依然要在他的言谈举止，尤其是对于舅爷和喜珠子的态度中揭示这一点。比如，对舅爷他总是点头哈腰、迎来送往，舅爷怎么训斥他，他都笑呵呵地应着，即使是花钱雇来“演戏”的喜珠子，他也起身迎送，独处时保持着距离，不敢正眼瞧她……天和身上有一种老实人的笨拙，这是他的底色。在喜珠子的魅惑下，天和的脑袋瓜“活”了起来，他先从喜珠子下手印证自己是不是有钱人，于是他第一次怯怯地直呼喜珠子的名字，得到印证后他一个箭步窜上了沙发，坐着不过瘾就站在沙发上，声也亮了、气也粗了，插着腰告诉自己“我是个有钱人！”后来干脆一把抱起喜珠子准备进房，这体现出天和鲁莽、贪婪的一面。莲花的突然出现，把天和从天上拽到了地下，他开始一面安抚莲花，一面算计怎么打发她走，尤其莲花说要是天和真不是东西了就买杆枪崩了天和后，天和加倍地对莲花殷勤，这体现出天和的虚伪和阴险。遇事才能见人，在事件发生发展的过程中，抓住人物对人、对事的态度，通过具体的“怎么说怎么做”，在基本性格底色的基础上，晕染出其他色彩，形成人物整体的形象。
莲花
图3-12 表演片段《莲花》中的莲花
因为心疼天和，莲花（图3-12）要卖了“宝贝”；为卖个好价钱，她宁愿天和跟“小妖精”假扮成一对儿情人；看天和生分了，她一跺脚不卖了……莲花是个拿主意、能操持的大女人。一上场见天和对自己不冷不热，她扯着嗓子要冲进“小妖精”的屋；赌气要天和回家，见天和不作声，她笑着探头看天和：“几天不见话都横着出来了？”即使是舅爷拿欠账的事要挟莲花，莲花也从容不迫，没有耷拉脑袋。但是面对心爱的男人，莲花露出了小女人般的娇羞：说自己一个女人卖东西怕受欺负时头直往天和怀里钻；天和甩开自己，她就委屈地往旁边一站；天和亲了她，她幸福地用手摸了摸脸蛋，不好意思地偷笑……想到有一天天和真不是东西了就买杆枪崩了他时，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表情肃穆而沉重，语言坚定有力又突显出人物性格决绝的一面。爽利、温柔、细腻、决绝，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女人，最后提着包袱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还幻想着天和能够回来，怀念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怎能不令人心疼和惋惜。在造型上要突出莲花的利落、积极和爽利：身着蓝底白碎花粗布衣裳，头发整齐地盘了个发髻、露出额头，一看就是个整洁、勤快、利索、操持家的好手。她声音爽朗、直言快语，见到天和对自己生分了，即使嘴上喊着要找“小妖精”算账，语言表达上也没有酸溜溜地挖苦，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形体造型上，她腰杆直、步伐大、动作快，脸上盈着笑、手里总是细碎忙活着，给人一种热情、乐观、大大咧咧的整体印象。
图3-13 《莲花》中的喜珠子
喜珠子
打小就被卖给戏班的喜珠子（图3-13）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她的整体造型突出一个“媚”字。精致的妆容，面若桃花，嘴角、眉梢都含着笑，盯、瞟、瞪、甩、眺……尤其眼睛的表现非常丰富，面部表情略显夸张。一身藕荷色的睡裙使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站、坐、走无不体现着女性曲线的丰满和美感。手绢时而在手里拉扯、时而甩出去又收回来，在她手里成了另一种表情。语言上突显戏曲演员的发声吐字，气息足，以头腔、鼻腔共鸣为主，唇、齿、舌用力把字做在口前腔，语言色彩鲜明，蕴含丰富的潜台词。喜珠子的整体造型呈现出一种妩媚、艳丽的色彩，但是越是这样的角色，越不能沉溺于表面形象感的塑造，而是在掌握了主色彩的情况下，深入地开掘人物的规定情境，捕捉人物潜藏着的其他色彩。喜珠子说服天和娶自己一段，演员开掘出丰富的形体动作和调度，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喜珠子：（用手托着下巴，冲天和抛了个媚眼，娇声娇气地）有样儿吗？
天和：（不敢正眼瞧，低着头）……有。
喜珠子：（跑到天和跟前）那你把我娶了吧，（一把抓住天和的手）哪怕当个小的，（被天和推开，扑通一声跪下）算是救了我了……
天和：（吃了一惊，赶紧把喜珠子扶了起来）救您？看着您可风光呢！（准备要走）
喜珠子：（冲口而出）面儿上的，（真诚地）我比你苦……打小爹妈就没了，（咬着牙，眼里含着泪）头上插草卖给人家学戏。（自嘲地笑了笑）到现在自己是哪个村、哪个店儿的都不知道。从五岁开始，无冬历夏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用力地说出每一个字）吊嗓、练功、打出手、踩跷，伤了碰了，打摆子发烧……都不让歇着。动不动就是一顿打（见天和心软了，故意背过身，边大声哭边跺脚）……
天和：（跟过来想安慰两句）
喜珠子：现在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又故意转到另一边）
天和：（跟着过来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喜珠子：（突然抓住天和的手，往自己跟前拉）你娶了我吧！
天和：（吓了一跳，转身要跑）
喜珠子：（扑通跪倒）算是做回善事了。
天和：（转回身去扶喜珠子）
喜珠子：（就势抱住天和的腿，仰头乞求地看着他）你不是好听戏吗？
天和：（挣脱不开，往前挪了两步）
喜珠子：（紧紧抱住天和不撒手）我还能唱，跟了你，我能好好地过日子，让你见天地听不花钱的戏。（抱着天和的腿，边哭边趴在地上耍赖不起来）
这场戏的精彩之处在于：喜珠子诉的苦是真的，借着诉苦“拿下”天和也是真的。演员光靠说“苦”是不够的，而要在怎么说以及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手段中具体呈现出来。比如诉说自己被卖时的哀怨、自嘲不知家在哪里的悲苦、学戏时的坚韧，还有故意吊着天和跟着着急时的老练、抱住天和大腿的莽撞、趴在地上耍赖不起来时的浑不吝……这样一个使尽了浑身解数的喜珠子是鲜活而可爱的，演员通过具体的调度和动作印证了人物的“苦出身”，也丰富了人物的性格色彩。人物在尖锐的规定情境下，被挤压、挣扎时才会露出性格的另一些端倪。当终于拿下了天和的喜珠子为天和“打遮拦”劝洪爷下楼吃宵夜时，还是用她最惯常的方式——娇声娇气地扭动着身姿，风情万种，让人不禁心生感慨：喜珠子还是那个喜珠子呀！
舅爷
落寞的舅爷借着给莲花卖东西的机会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一身崭新的缎子长衫套马褂，手里拿着已经磨得发光的烟斗，时不时地来上一口。走路大摇大摆，一言一行都拉开架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钱人。宽厚的声音造型呈现出一种长者形象，语调抑扬顿挫，对待天和循循善诱，但是一旦触及切身利益，他咬牙切齿，立马露出急功近利的本来面目。
在片段排练中，教师首先要带领学生通过服装、化妆、道具等手段获得角色感觉和创作自信，然后进一步细致地开掘和创造符合人物性格特质的语言和形体造型，做到人各有貌、人尽其声，才能使人物形象真正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