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教学排演
教学排演是表演教学中的重头戏，是学生进入角色创作阶段最主要的教学手段。教学排演不是排练调度、动作、言语等表演结果，其目的不是教给学生如何塑造“这个”人物，而是带领学生从分析剧本入手，在案头工作、排练排演、合成演出等一系列创作过程中，探索不同风格样式的作品、揣摩形形色色的人物、感受天南地北的生活，从而掌握塑造人物的方法，积累角色创作的实践经验。教学排演是一个“反复打磨”的过程，强调的是教与学的互动，而形体动作方法和教学示范是实现教学互动的十分重要的手段。
（一）形体动作方法
剧本中展现人物的笔墨是有限的，刚刚接触角色的学生很难从中获得充实的角色感觉，把握准确的人物关系和分寸。人物是具体规定情境下的具体产物，人物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人物关系也是发展变化的。演员对人物的塑造不能只停留在剧本中所呈现的部分，而要走进广阔的角色生活，从中获得人物的全貌，把握更为准确的人物关系和行为动机。于是之先生说“演戏贵真”，真挚的内心体验是体现角色性格化的内在条件。有的学生在排练初期，并不能一下子准确地捕捉到人物的内心体验和角色感觉，只抓住了语言和形体的外部表达，直奔人物形象的结果；也有的学生在反复的排练中失去了对人物和情境的新鲜感，没有了“感觉”。在排练的过程中就可以运用形体动作方法，拓展学生对角色生活更丰富的感知。形体动作方法也被称作“心理—形体”动作方法，是“引导演员在具体的规定情境中认真动作以获得人物准确情感的方法。即在熟悉剧本的基础上，演员从动作入手，以即兴台词进行人物的生活小品、事件小品的排练，并以此作为一级级的台阶，引导演员逐步创造性地掌握剧本的台词，对剧本进行动作分析，从而把握角色的基调和核心。”[12]
图3-28 表演片段《结婚》剧照
我们以表演片段《结婚》为例。表演片段《结婚》根据桥田寿贺子的同名话剧改编，原剧讲述了花田花与四个女儿相依相伴，一起生活，但是女儿们年龄增长，各自有了自己的情感归属和人生方向，最终一个个离去的故事（图3-28）。丈夫十几年前薄情出走，伤透了心的花田花一边工作一边独自养育四个女儿。大女儿秋子没有继续学业，早早就出来工作，和妈妈一起承担家里的经济负担，为了家庭，直到38岁秋子也没有谈过恋爱；勤劳善良的二女儿冬子初中毕业就在家照料一家人的生活，并且也坚定了一辈子不嫁的决心；三女儿夏子性格自由、奔放，是医学院的高才生，全家都指望着夏子考取医生资格证，这样59岁的花田花也可以顺利退休了；小女儿春子上高中三年级，在妈妈和姐姐的呵护下长大的阿春能考上大学，也成了全家人的期望。但是全剧一开场，就给花田花一家一个猝不及防的打击：春子怀孕了，并且执意生下孩子，原来春子和正直的工人正吉相爱，为了不让妈妈和姐姐辛勤工作供自己上大学，春子决定成家做家庭主妇。而这时，马上就要参加小儿医生资格考试的夏子也决定放弃考试，和相爱的人远走异乡。
案例十六
《结婚》片段
——根据同名话剧改编
时间：20世纪70年代，夏子出发的前一天傍晚、第二天傍晚、妈妈和冬子的婚礼当天早上
地点：花田花家客厅
人物：花田花、秋子、冬子、夏子、太助、一平
（一家人忙前忙后，给夏子收拾行李）
花田花：一平先生，这个箱子很重吧。一家子全是女人，这种时候，还得有个年轻男人才好啊。
一平：有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吧。
花田花：那些纸箱，你给捆捆吧，那儿就有胶布。
冬子：干吗呀，把那些东西搬出来。
花田花：有些东西想给夏子带去。
冬子：没用的东西带着是累赘，再说那法国什么没有呀。（对一平）歇歇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一平：没事，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今天是给夏子小姐打点行装的日子嘛！晚饭就要麻烦冬子小姐了。
冬子：没问题。
太助：（上）买到了，买到了，我跑了好几条街，终于还是找到了。
秋子：（接过一看）真是的，还麻烦太助叔叔。
太助：不麻烦、不麻烦，我还买了五香瓜子，夏子最爱吃的，我琢磨着法国不会有。
花田花：干梅子买了吗？
太助：我给忘了，我再去一趟。
冬子：太助叔叔，还是我去吧。
太助：你还是在家里收拾吧，别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下）
花田花：说他老糊涂了还不肯承认！
秋子：妈妈……
花田花：泻药带了吗？夏子有便秘症……
冬子：那种东西法国也会有的。
一平：（搬着箱子下）
花田花：中草药最好了，治感冒的、治闹肚子的……对了，巴黎冷，暖炉。
夏子：（上）
花田花：还有金银花……
冬子：带那种玩意儿？
花田花：因为夏子支气管太弱，每次都是用金银花治好的。
冬子：好，我去拿。
（花田花和冬子一起下）
秋子：夏子！（把拿来的东西交给夏子）这是治便秘的和治闹肚子的药，治伤风的，心脏病的。还有暖炉，我想可能没法带，可母亲的心意，不拿的话她会伤心的。阿夏……
夏子：都是我自作主张要离开这个家的，你们还对我……
秋子：傻瓜！只要阿夏你能幸福，这就……
夏子：可是……我辜负了妈妈和秋姐姐为我所受的苦，要不是为了供我上学，秋姐就不用辍学去工作……
秋子：又提这些……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你要是真当上医生，可就辛苦了，半夜有急诊还要被叫醒，都是生命攸关的事情……还不如做个平凡的太太更好。虽然没得到毕业文凭，但所学到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肯定会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的。
夏子：嗯，他也说让我到了法国重新学习，在法国拿到医生资格。
秋子：是吗？无论到哪儿，女人有自己的生活本领才是强者。妈妈和我们一直都是阿夏的支持者，并没有让阿夏你回报什么。
夏子：可是，为了我，秋姐一直没结婚，一想到这事……
秋子：我是自己愿意才这样做的，再说也没碰到我想嫁给他的人……妈妈和姐妹四个都很快活，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夏子：秋姐……（又哭起来）
秋子：不过我也考虑，要换个方式生活啦。
夏子：你在这个公司干得不舒心吧？
秋子：不是的，而是想找个能发挥我力量的工作，给自己一两年的时间拼命学习，说不定能当个会计师什么的。
夏子：必须找个没有男女差别的工作，我支持你！
秋子：我呀，如果真想干，肯定能够干出点名堂来的。阿夏也出嫁了，现在正好可以着手啦。
夏子：对不起，如果我不上什么医大的话，秋子姐姐可能早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啦。（又哭起来）
秋子：又来了……（笑笑）现在开始并不晚呀。别让妈妈看见你哭，她要担心的。
花田花：（急忙忙地抱着东西进屋）找到了，总算找到了。这是你小时候拜保护神时穿的棉背心，做个纪念吧。这个是你头一回过女儿节时给你买的娃娃……
秋子：妈妈……
花田花：可我什么也没为你做……也没有给他带点东西……夏子，原谅我吧。没给你什么好嫁妆，给你丢人了……
夏子：（佯装高兴）他说就让我去就成了，拿些没用的东西只能添麻烦。
冬子：（上）对，让他给你买！
花田花：可是……
夏子：妈妈……我从妈妈和姐姐这儿得到很多宝贵的东西，妈和姐姐们的爱抚育了我……把我养育成活泼健壮的姑娘……成为他所爱的女性了。这一切都是托妈妈和姐姐们的福呀。
秋子：（故意快活地）谢谢！
夏子：在医大所学的东西，到了法国还是用得上的，这也是妈和姐姐们给予我的，但是，最大的礼物就是妈和姐姐们高高兴兴地让我出嫁的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礼物比这更贵重了，这已经足够了。（改变口气）妈妈，秋姐，冬姐，太谢谢你们了（行大礼）！
花田花：夏子……
夏子：这些我都要了。如果有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把它当作妈妈……珍惜它……珍惜它。（看着装金银花煎汁的瓶子）金银花煎汁，妈一到冬天，就会买很多很多金银花，再放进好多好多砂糖，“咕噜咕噜”地煮呀………感冒了嗓子疼，只要喝上一口……一边看着妈妈的脸，嘴里含着它，奇怪，嗓子真的舒服了，比什么药都灵。
花田花：……
夏子：在那边如果感冒了喝一口，一下就能治好的，一下就能想起妈妈……（拼命控制眼泪，明快地说着）好好包紧吧，我用手提着。（自己小心地包起来）
花田花：我给你包吧。
夏子：妈妈请再瘦一点吧，不然不能长寿啊。
花田花：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注意你自己的身体，病倒了谁也不会去看望你的。
秋子：有他在眼前，没问题是吧。
夏子：秋姐，妈的事就……记住，（对冬子）别给她吃动物性脂肪，吃咸的东西对血压不好……还有卡路里，一天不能超过2200卡……
花田花：我可不想为了瘦而吃苦头。多管闲事！
夏子：还嘴硬呢，天天喊肩膀疼……就是过分胖的原因。
花田花：快收拾吧，天都黑了。
夏子：（突然的）妈妈，我想给你捶捶肩。
花田花：……
夏子：（到花田花背后为她捶肩）我还要回来给妈妈捶肩的，一定会，一定会回来的。
秋子：妈妈……
花田花：（企图掩饰自己的眼泪）使劲锤呀，这儿……再使点劲儿。
（夏子一边笑，一边使劲捶肩。秋子和冬子看着这一切）
【暗转】
花田花：（和秋子、冬子一起回来）啊，累了累了……没想到羽田机场这么远。
冬子：工作效率真慢，办手续就用了三个小时。
花田花：夏子这会儿飞着呢吧？跟坐飞机的人告别，时间太仓促，不尽兴。
秋子：所以我说您不必去送行。
冬子：如果不去，心里总惦记着……妈妈，这下安心了吧。
花田花：真不好受，20多年来我亲手抚育的孩子，结果倒要向一个陌生的人喊妈妈。一想到她要被他们指使，心里就气得慌。我认为夏子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妈妈呢。
秋子：那您就该反对呀！我本来就不想让她去什么法国的，现在追上她，把她领回来。
花田花：夏子有夏子的幸福。她是我的女儿，做母亲的没有权利打搅她的权利。
秋子：既然知道就别发那些没有用的牢骚。
花田花：是是。反正孩子们早晚总要离开老人的……
冬子：妈妈，我们哪儿也不去，要好好照顾妈妈，所以夏子的事您就干脆别想了。喝茶……
花田花：我呀，不打算再让你们照顾。看看夏子，我痛切地感到寒心呐！
秋子：别把我们也放在一块儿说。
花田花：都一样啊，你们也是……
冬子：妈妈……
秋子：（对花田花）您生气也不必嘴硬，上了年纪，除了让孩子们照顾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吧。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老老实实地留在这儿的……（下）
冬子：妈妈，秋姐姐也累了，别总说些不痛快的话。
花田花：冬子，你对一平先生的事怎么想的？
冬子：干吗呀，还提这些……我不是已经拒绝了嘛！
花田花：一平先生说，他一直等着你呢。
冬子：跟我没关系。
花田花：妈妈认为这是好姻缘，他是秋姐多年的同事，又常来咱们家，对你也很理解……我想，你嫁过去也会很美满的。所谓结婚，不是让对方为你做什么，而是要为对方付出感情，它比什么都可贵……
冬子：对他，我只是觉得，一个大男人，扣子掉了都不会缝，来咱们家吃随便做的菜都会幸福得哈哈大笑的人，实在是……我只是想多帮助他，仅此而已。
花田花：这是最重要的，这就没问题。
冬子：别再说了，和一平先生比，应该先照顾妈和秋子姐姐。（不再理睬，想走开）
花田花：冬子，妈不需要你照顾。
冬子：又说这个。
花田花：妈妈要出嫁啊！
冬子：（充满疑惑地看着妈妈）
花田花：到阿太那儿去，阿太早就对我说过，现在，妈已经下了决心。
冬子：妈妈！
花田花：冬子，你也该出嫁了，不然一生都要成为秋子的包袱。冬子如果不结婚，秋子不可能扔下你自己出嫁吧。
冬子：妈，妈？
花田花：阿太说年龄大的找年龄大的互相帮助度过晚年……这不是很好吗？
冬子：秋姐姐，快来一下，妈不正常啦，不得了了！
秋子：（上）
花田花：妈正常着呐。
冬子：妈说她要出嫁……还说要和太助叔叔结婚……这是被夏子的事刺激太大了。
秋子：妈妈！夏子她虽然去了法国，可我呀，冬子啊，不都在吗？喂，认识吗？是我。
花田花：拉倒吧！（把秋子的手甩开）我正常着呐。
冬子：（对秋子）也难怪，妈对夏子的期望比对谁都高，受了打击，连自己的年龄都忘啦。
花田花：妈到了11月份就60岁了。你是想说60岁的女人不该结婚是吗？
秋子：妈妈。
花田花：正因为六十岁，才有了要出嫁的想法。
冬子：（不安地）妈……
花田花：阿太也很寂寞呀！妈妈到了这个岁数，一个人也没着落……我们互相关怀着过日子，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秋子：竟然能说得出口，还一本正经的……
冬子：（对秋子）是呀，怎么说得出口？
秋子：那么妈妈要扔下我们，离开这个家吗？
花田花：正因为有你们在，我才有了要结婚的想法。你们可以任意地按你们的想法生活，妈为你们该做的也做了，我尽了作为母亲的责任啦。
秋子：冬子。
花田花：妈妈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吧。从现在起，说不上还能活多少年，既然如此，起码也该按自己喜欢的……
秋子：所以您就不管一切了……如果要说晚年的生活意义，那不是有各式各样的吗，又何必去做那些不光彩的事，真下流。
花田花：这有什么下流的。
秋子：就连……连这点也不懂吗？
花田花：妈妈好不容易想获得点幸福，没必要受到这种指责吧。
秋子：（对冬子）冬子，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已经不是我们的母亲了，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对花田花）如果您认为太助叔叔比我们还好的话，那就赶快去吧。
花田花：……
太 助：（上）阿秋，看我拿来了什么？你喜欢的白兰地。我想你们可能都是垂头丧气的，给你们打气来了……我还订了寿司，阿冬也别忙活做饭了，咱们欢欢喜喜地开一顿。
秋子：……您还是请回吧。
太 助：（吃了一惊）
花田花：我刚跟她们讲了咱俩的事。
太 助：……
花田花：她们两个都反对。
秋子：（猛然要出去）
太 助：（拉回秋子）阿秋，你理解你母亲的真正心意吗？你母亲呐，她是不想做你和阿冬的包袱才……
花田花：阿太，不必讲废话。我是想到你那儿才去的。因为我考虑的是我的幸福，不是为别人。
太 助：阿花！
花田花：（对秋子）你认为老年人结的是不干净的婚，这认识太落后于时代了。上岁数的应当和上岁数的人互相照顾，一起生活，年岁大了也很寂寞呀。依赖身边的年轻人，又给他们添麻烦，今后的时代像妈妈这岁数的人结婚的事应该增加。（对太助）对吗？阿太。
太 助：阿……阿……
花田花：（对太助）走，今天我们出去吃饭吧！好久没下馆子了。（起身拿包要走）
太 助：……
花田花：跟上，阿太，带上你的酒！
太 助：（跟了上去，两人下）
秋子：说什么年岁大的和年岁大的互相照顾，强词夺理。
冬子：姐姐，妈嘴里那么说，其实是为我们着想的。太助叔叔不是也说，妈不想做咱们的包袱。
秋子：要是真为我们着想，就不会扔下女儿改嫁。
冬子：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妈如果还在这儿，我们谁都舍不得离开家。
秋子：那不很好吗？并非只有结婚才是女人的幸福吧？
冬子：那当然。不过，为了照顾妈，等你我都成了老太婆……想到这儿，妈的心意也就能理解了。
秋子：冬子，你？
冬子：我也出嫁算了。如果我不结婚，也会像妈一样成了你的包袱呀！
秋子：连你也想扔下姐姐？（茫然若失）
冬子：我以为不声不响地把家照顾好，做好妈和姐妹们的后盾，没想到成为大家的负担，夏子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差一点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吗？
秋子：那也要找到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才能出嫁呀！
冬子：一平先生是个好人，他不觉得我做的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事，恰恰相反，他把我当成和外出工作挣钱的女性一样伟大的人看待。
秋子：你喜欢一平先生？
冬子：……请原谅。
秋子：（突然哈哈大笑）大家都出嫁倒好，我可就轻松了。
冬子：秋姐……
秋子：这些年阿冬辛苦啦！从今以后，不要为姐妹，而是要为你自己竭尽全力地生活吧。
冬子：姐姐……
秋子：冬子，你的家务事做得有自信，这在一平先生看来是最美的。我呐，假如也做有自信的工作，也许会出现认为我美的人……结婚跟年龄没关系吧？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呀！
冬子：姐姐！这个家终于要散了！
秋子：不散是不成的。
【暗转】
【电话铃声】
花田花：（上，接电话）喂，是，是花田家。从巴黎来的……？好的好的！阿夏吗……唉，我们马上就出门啦，典礼都准备妥当啦……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你那边都好吗？好，那就好！妈妈和姐姐们一切都好，你不用惦记！电话费太贵，我要挂了，具体的事咱们信上说……问你爱人好！再见！（挂电话）你们两个倒是快点，时间不等人呀！怎么有股煳味儿？
秋子：（上）糟糕，（跑过去看）这下没法吃了。
冬子：（跟着上）秋姐姐您一个人生活没问题吧……真叫人担心呀。
秋子：慢慢儿会熟练的。（突然发现冬子的结婚服）阿冬……（看着冬子）太美啦！
冬子：（害羞地慌忙卷卷袖子，收拾东西）
秋子：你不要动手了，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秋子：哎呀，母亲也蛮年轻的，也是个标致的新娘子嘛。
花田花：那个理发师呀，一直认为我要参加冬子的结婚典礼呢！（笑着，看着秋子）是不是，带子有点松了吧。冬子，来帮个忙，（于是两个新娘子一块儿帮秋子重新捆腰带）
秋子：今天应该是我照顾母亲和冬子的，这不是颠倒了嘛！
花田花：剩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秋子：您不用担心，焖米饭加多少水我学会了……洗衣机、吸尘器的使用方法也记住了……做饭，就做自己吃的也差不多……
冬子：睡前，关煤气和门插销……我交给秋姐姐管的这段时间，二楼的窗户就忘了关插销……
【汽车喇叭响】
秋子：哎呀，快点儿，车已经来了。妈妈，提包拿上了吗？
花田花：哎呀，放在哪儿了？
冬子：在卧室里。
秋子：（急忙到屋里取来，交给花田花）
花田花：秋子……这些年，多蒙你照顾了（深深磕头）。
冬子：（对秋子）谢谢您的照顾（磕头）！
秋子：别这样嘛。
花田花：托秋子的福，妈妈熬过了那苦难的岁月，妈妈心里很是感激……
秋子：妈妈……（要哭的样子）我呢，也因为有妈妈和冬子才奋斗过来的，我是快活的……真谢谢您了！
冬子：秋姐……
秋子：妈妈和阿冬，愿你们都幸福……
【汽车喇叭】
秋子：快点儿吧，司机在催了。（三人准备下）
冬子：（突然站住）姐姐，门还没锁呢。
秋子：锁哪儿？
冬子：后门，后门。（和母亲先下）
秋子：（锁完门准备要走，突然站住，环顾四周，她的视线停在桌子上，上面有一封信。秋子打开信。）
冬子：【画外音】秋姐，冰箱上格儿有肉和烧卖，下面一格里有煮鸡蛋，塑料盘里有切好的菠菜，拌着咸菜吃吧。秋姐，每天要好好吃饭，我旅行回来就来看你！这些年承蒙姐姐关照，太感谢啦！
秋子：（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似的）从明天开始，要加油啊！从明天开始，要加油啊！（起身关灯，离去）
表演片段《结婚》的一开场就是一家人给即将远嫁异乡的夏子收拾行李，不舍与苦楚都渗透在细碎的动作和一言一语的叮咛中。学生很容易掌握忙忙碌碌的动作和调度，但是对人物内心的离别之痛却是较难把握的，体验不到人物的情感，就很容易失去内心动作，外部表达也会苍白无力，人物关系的拿捏也含糊不清。这就需要根据剧作提供的规定情境进行挖掘与想象，运用形体动作方法将那些人物之间曾经发生的、最能揭示人物关系发展变化的、蕴含强烈矛盾冲突的、表现人物命运重大变化的事件，通过即兴小品的方式再现出来。
在表演片段《结婚》的排演中，我们就挖掘出以下即兴小品的事件：
（1）父亲拿走家里唯一存款；
（2）为了养家，秋子没有去大学报到，妈妈发现被撕得粉碎的录取通知书；
（3）夏子高烧不退，妈妈煮了金银花煎汁；
（4）秋子被喜欢的同事追求却狠心拒绝；
（5）夏子想要一个和同学一样的女儿节娃娃；
（6）妈妈生病了，夏子立志长大以后要当医生；
（7）冬子收到了一封情书；
（8）秋子被老板炒了鱿鱼；
（9）夏子因为被同学嘲笑而打架，对方家长找上门来；
（10）冬子决定不上学了；
（11）半夜，地震了；
（12）从太助叔叔女儿的婚礼上回来；
（13）一平先生又来了；
（14）法国女婿上门；
（15）秋子请太助叔叔好好照顾妈妈。
图3-29 表演片段《结婚》即兴小品
我们以“父亲拿走家里唯一存款”的即兴小品为例，人物是父亲、花田花和大女儿秋子（图3-29）。剧作提供的规定情境对演员来说是“艺术的虚构”，这种虚构的规定情境只有在演员的心中唤起真实的欲望和动作，才能实现情感的真实和人物形象的真实。因此，在即兴小品开始前，第一步要明确三个人物在这一事件中的主要动作（任务），并使人物之间的动作蕴含冲突，然后通过对规定情境的进一步挖掘，找到人物行动的目的（表3-1），为演员在即兴小品中展开动作明确方向和依据。
表3-1 人物的主要动作和行动目的
第二步就是把演员推向“未知”，在没有台词和调度、没有具体情节的即兴创作中，演员只能紧紧抓住“已知”的任务和规定情境，顺应角色的性格逻辑和人物关系展开行动（图3-30）。而人物之间的相互动作蕴含冲突，演员的行动必须改变对手的行动方向，这样不仅使行动更加积极，也使演员在鲜活的交流中碰撞出实实在在的火花。演员在即兴中创造出来的“怎么做”，一定带有其自身的人生经验和情感体验，演员一旦在心中唤起情感共鸣，就会情不自禁地将“自我”更多地投入到角色中，补充和填补角色的“空白”，实现“我就是”的自我感觉，从而引发更加深入的内心体验。这种在具体行动中所获得的真情实感正是演员在角色塑造中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我们在教学排演中运用形体动作方法的目的所在（图3-31、图3-32）。因此，运用形体动作方法展开即兴小品需要把握三个原则：一是选择蕴含戏剧冲突的事件，演员要明确自己在这一事件中的任务；二是深入开掘人物的规定情境，在即兴的相互动作中发展“怎么做”；三是保持即兴创作中的“未知”，激发演员自身情感和欲求参与创作。
图3-30 表演片段《结婚》剧照
图3-31 表演片段《结婚》排演课堂
图3-32 表演片段《结婚》排演课堂
形体动作方法是由行动入手的创作方法，组织行动是获得角色感觉的主渠道。因此，形体动作方法就是通过抓得住的行动，帮助演员捕捉那些抓不住的感觉，以行动联系演员内外部创作，实现以体验为基础的有意识的行动，从而激发下意识的创造，这是帮助学生丰富角色生活、充实内心感受、把握人物关系、激发主观创造性的十分有效的教学手段。
（二）适度的教学示范
图3-33 表演片段《赵氏孤儿》教学示范
教学示范（图3-33）是教学排演中十分常见的教学手段，但也是表演教师慎重采用的方法。其原因就是教学示范可以较快地实现排演成果，但也有可能使学生陷入模仿老师的创作误区，失去了从自我出发走向角色的创作主动。那么在表演教学中到底要不要进行教学示范呢？需要把握怎样的原则呢？教学示范不是给学生提供一个样本，就像前面说到的，表演教学的重点不是教给学生如何塑造“这个”人物，而是带领学生掌握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适度的教学示范是在学生对创作茫然困惑的时候，给予学生的一个方向和强心针，不仅可以给予学生鲜活的形象和氛围，激发学生情感体验的深化，而且可以有效地带动学生在交流中有意识地感受与传递情感。
其一，教学示范可以帮助学生塑造鲜活的形象和营造良好的氛围。
表演创作离不开演员人生经验的参与，而人生经验又可以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直接经验是自己亲身参与的体验。间接经验是看到、听到的经验，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能唤起强烈的情感共鸣。教师的表演示范对学生而言就是一种间接经验，而且这种经验以“艺术的虚构”为前提，使学生在假定面前得到鲜活的形象和真切的感受。因此，在排练中，在学生抓不住人物形象或者整体氛围的时候，教师一段鲜明的语言刻画、几个传神的细节动作，都可以给学生鲜活的感受，为学生指明创作方向。
其二，教学示范可以深化学生的情感体验。
教师在排练中往往会带入自身的情感体验和艺术想象，教师的艺术体验无疑要比学生更加丰富和深入，尤其是在一些较为复杂的情感处理上，年轻的学生仅仅凭借自身的理解和创造很难达到更为深刻的层次，这时就需要教师的示范。
图3-34 表演片段《全家福》教学排演
我们以话剧《全家福》的排演为例（图3-34）。《全家福》根据作家叶广芩的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生活在灯盏胡同9号院的几户人家50年来的悲欢离合。主人公王满堂为了躲避日本鬼子进村抓壮丁，从后院翻墙逃走，没想到村子被鬼子夷为平地。王满堂以为母亲、妻子和儿子都死了，就逃难到了北京城，被古建老师傅收留，不但传承了师父的手艺，还做了入赘女婿，娶了大妞。新中国成立后，王满堂成了古建队的领头人，参与了修复天安门、建人民大会堂等国家重大的建筑项目。后来误以为被小日本炸死的原配妻子麦子带着儿子来寻夫，最后麦子把儿子柱子留在了北京，自己回老家为婆婆尽孝。我们在排练“麦子离去”这段戏的时候遇到了问题。大妞以为王满堂要和麦子回老家而在院子里撒泼打滚，没想到麦子告诉大妞自己回去是和王满堂办离婚的。
图3-35 表演片段《全家福》剧照
大妞既羞愧又感激，跪在了麦子面前（图3-35）。这是人物非常重要的情感段落，但是饰演大妞的演员却找不到自己的唤情点，毕竟是不满20岁的学生，很难理解在那个年代，对麦子这样一个女人，离婚意味着什么，麦子的离去对大妞意味着什么，又该如何体现。
在为大妞做教学示范时，“我”听到麦子说王满堂回老家是回去离婚的，先是一愣，然后急切地回头看王满堂，这里既是寻求印证，也是埋怨他怎么不早说；王满堂难过地背过身去，丈夫的反应让“我”明白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多么愚蠢；母亲的身份让“我”本能地想到离婚给孩子带去的伤害，于是“我”看向柱子，这个前两天还拿着铲子指着“我”的苦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爹又没娘了，突然特别心疼他；柱子读懂了我的心思，把脸扭了过去；“我”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坠儿，和麦子相比，“我”做妻子、做母亲都太自私了；“我”再回过头看着麦子的背影，这个渺小的乡下女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我”，又怎么忍心把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留给他人？“我”边想着边慢慢走向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把抓住麦子的胳膊，千言万语无从诉说，然后扑通跪下哭着喊道：“姐姐……”
在这段教学示范中，在接受刺激做出反应的过程中，细致地感受和判断，并将一步步的所思所感体现在具体的交流授受上，从而产生具体的动作和调度，不仅带给饰演大妞的演员更为具体和深入的间接体验，也给予同场的对手更为丰富的刺激和触动，引发对手产生下意识的动作。
其三，教学示范可以有效地带动学生在交流中有意识地感受与传递情感。
在教学排演中，学生的创作状态也是不断变化的，从初期的生涩、中期的熟悉转而进入一个平淡期，学生到这个时候都会普遍反映“没感觉”、表演上未卜先知、演交流、演判断。这时，除了开掘新的规定情境、调整舞台调度和细节的处理外，教师的表演示范也可以给予同演者鲜活的感受和更加丰厚的体验。
在《赵氏孤儿》的排演中有一场程婴说服妻子“舍儿换孤”的戏。
在赵府深受震撼的义士程婴回到家里说服妻子献出自己的亲生骨肉，初为人母的程婴妻又怎么能够为了救一个素不相干的孩子，而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鬼头刀下呢？于情于理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开始，程婴已经与妻子谈论一段时间了，程婴妻采取了一系列手段：责问、威迫、指责、唤醒、呵斥都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调度和形体动作也是丰富、激烈、多变的，人物已经拼尽全力、情感在崩溃的边缘。而程婴在逃避妻子，无论从眼睛、动作还是调度上，他愧疚万分、无言以对，妻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刀子戳在他的心上。但是排演的后期，演员已经熟悉了这段戏后，演员的表演出现了问题，饰演程婴的演员在演“痛苦”，而饰演程婴妻的演员虽然噙着泪，但都是靠预备开始前的酝酿，并不是真正从对手那里来的，两个演员都没有办法从对手那里汲取“养料”，自己也很难投入到角色的规定情境中去。于是，我们进行了一段表演示范，我饰演程婴妻。当意识到我儿必死无疑，他的生身父亲就要把他送到鬼头刀下的时刻，“我”万念俱灰，将满腔的哀怨和仇恨抛向程婴，冲他咆哮：“程婴，你杀人了！”饰演程婴的学生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束之后他告诉我，他那时才意识到一个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向断头台的母亲，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情感力量。他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甚至想到如果自己的妹妹遇到这样的事情，妈妈会怎样做，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又会怎么样，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演员在角色的规定情境中找到了自己，也就找到了通向角色情感世界的大门（图3-36）。
图3-36 表演片段《赵氏孤儿》剧照
图3-37 教学排演
当然，教学示范绝不是越多越好，有意识地保护和推动学生的原创力是教学示范重点强调的（图3-37），因此，在教学示范时需要把握以下几个原则：
（1）适当的时刻。每一位学生的个性不同，创作自信程度不同，对角色的把握也有快有慢、有深有浅。因此，在排练过程中，不仅要发现学生在创作中遇到的问题，更要了解学生的个性，观察学生在学习创作中的心理状态，在学生需要帮助又找不到方向的时候，适度地通过教学示范予以指导。
（2）一点就通。最不可取的教学示范就是处处都演一遍，不给学生的创作留白。表演教师示范的目的是引发学生丰富的感受，激发学生自身的创造，因此教学示范要蜻蜓点水，只在节骨眼儿上点燃学生的情感冲动即可，见好就收。
（3）强调情感的同步体验。在排练中，教师永远不要站在客观评价的角度去评判学生的创作，而要跟学生同步体验，无论是在讲评中还是在排练的教学示范中，都要将专业的理论转化为具体的手段稀释在具体的创作环节中，把学生带进饱满的情感氛围中，而不是推到理性的分析中。教师既要强调自己的体验，又要体验学生在创作过程中所体验到的东西，并在创作实践中和学生一起再体验，在教学中与学生建立起情感体验的桥梁。
表演教室里的那块舞台，是表演专业师生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每一场汇报演出都是在这里排练打磨的，每一个走向大银幕、大舞台的学生也都是从这里起步的。对表演教师而言，这里更像秧田，对每一株“秧苗”的培育、修剪与激发，都体现在一次次细致入微的教学排演中，尽管采取的教学手段因人因戏而异、各不相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