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例二——“一个醉人的梦”
梦者与同伴们在X 街上驾车兜风，街上有一家普通的旅馆（事实上并没有）。这家旅店的一个房间里，正在上演一出戏剧。起初他还是观众，后来却变成了演员。最后大家都更换服装，准备返回城里去。这时，一部分人被带到了一楼，另一部分人被带到了二楼。然后发生了一场争吵。因为楼上的人已经换好了服装，正等着返城，他们对楼下那部分人磨磨蹭蹭感到生气。巧合的是，梦者的哥哥就在楼上，他本人则在楼下，因此他对自己哥哥的表现也不满，认为他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匆忙（记忆较模糊）。值得注意的是，在他们到达这家旅店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谁会在楼上，谁会在楼下。后来，他独自一人由山路向城里出发，脚步沉重，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动弹不得。这时，一位年长的绅士加入了他的行列，并且愤怒地向他表达了对意大利国王的种种不满。最后，他到达山顶后，脚步就变得轻松自如了。
在这个梦的过程中，他爬坡时的那种步履维艰、动弹不得的感觉是最深刻、最逼真的，以至于在他醒来后，还难以分辨那种感觉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错觉。
从梦的内容来看，这个梦也并无特别之处。不过这一次，我要反常规而行之，从病人觉得最深刻逼真的那个情节入手，对梦进行解析。
他梦到的那种在爬山时举步维艰且呼吸艰难的困难，或者说是在梦中感受到的那种困难——实际上是梦者几年前患病时所有的一种症状，当时还伴随出现一些其他的症状，当时他被诊断为患有肺结核（也可能是癔症导致）。从前面我们举过的裸露的梦，我们已经知道在梦中运动受到压制的感觉，现在在这个梦中，我们再次发现这个材料可被用于达成其他目的。在梦中，梦者起初非常吃力地爬坡，到山顶后感到了轻松，这让我想起了著名文学家都德写的《萨福》。书中他描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抱起他心爱的姑娘上楼，最初感觉她很轻，但随着楼层的不断升高就感到那位姑娘越来越重。实际上，这是都德想通过这一情形来象征他们的恋爱关系，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劝诫年轻人不要对出身卑贱、来历不明的女子随便发生感情。当然，尽管我了解到这位病人最近和一位女演员有暧昧关系，不过感情很快破裂，但是没有想到我的联想竟然会是对的。《萨福》中描述的情况是首先轻松自如然后不堪重负，这刚好与梦中起先不堪重负然后轻松自如相反。然而我的病人告诉我，我的这种解读和他做梦当天晚上看的一部戏剧的情节非常吻合。剧名叫《维也纳巡礼》，描述的是一个最初颇为人尊重的女孩沦落风尘后，借和上流社会男士建立情人关系而不断往上爬升，但最终她却堕落得越来越快的故事。这部《维也纳巡礼》也让我的病人同时联想到了另一部名叫《步步高升》的剧，而当时这部剧的宣传海报就是一段楼梯。
然后我们继续解析：那位最近他交往的女演员住在X 街，这条街上没有旅店。今年夏天在维也纳当他和那个女演员度假时，他曾在这家旅店的附近下榻（德文abgestiegen 有停留、下坡的含义）。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对车夫说：“真是高兴，我没有在那里发现任何小虫子！”——顺便补充一句，对虫子的恐惧也是他的恐惧症的表现之一——车夫回应他说：“怎么还会有人在那里留宿？它哪是一家旅馆，充其量不过是个酒吧而已！”
由酒吧这一说法，他立即联想到了一句诗：
多么好客的主人啊，
让我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这首乌兰德的诗歌里的主人是一棵苹果树。于是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首诗：
浮士德（与年轻的女巫共舞）：
我曾经做过一段美梦，
我看到了一棵苹果树，
树上高挂着两颗最美丽的苹果，十分诱人，
他们引诱我，使我不由自主地爬了上去。
美人儿：
你想吃的那苹果，
最初生在天堂，
而我也非常兴奋地知道，
原来我的果园里也有着这样的果实。
显然，苹果树与苹果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因为那位女演员丰满诱人的胸部使梦者着迷，也就是诗中树上的诱人苹果。
所以从上述梦的解析来看，这个梦也包含了梦者小时候的印象。假如我们的推测正确的话，这个印象就指向梦者的奶妈。他现在三十岁左右，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奶妈的乳房就是他们入睡的旅馆。奶妈的印象和都德笔下的萨福，都暗示着梦者最近抛弃的那位情人。
这个病人的哥哥也出现在了梦中：哥哥在楼上，而他在楼下。这与现实中的情况也恰好相反。据我所知，他的哥哥现在已经沦为下层，十分贫困，而我的病人则依旧在上层社会的圈子里。所以在叙述梦的内容时，梦者故意避免提及他哥哥在楼上、他在楼下一事，因为在奥地利，如果一个人丧失了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就会被说成是他“到楼下去了”，就如同是在说他从原来的社会阶层上“跌落了下去”一样。现在，我们可以看出，当梦中以故意颠倒事实的方式出现某些事情时，那么这些片段就一定是具有特殊含意的，而这些颠倒的事实则会在梦的内容与梦的隐意之间产生一种联系。这可以帮助我们对梦的理解，显然梦的结尾应该也是反的。爬山的感受与《萨福》书中的描述刚好相反。现在，我们能够看出这种颠倒的意义了：在《萨福》的书中，是男人抱着女人并且他和这个女人发生了性关系，那么在梦的思想里，在关系颠倒的情况下，就应该是女人抱着男人。但是，在童年时期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奶妈抱着孩子上楼。因此，这个梦的结尾部分就将奶妈和《萨福》联系在了一起。
萨福这个名字暗指女同性恋，梦中人们在楼上和楼下换衣服，这里“上”和“下”其实指向梦者心中的性幻想，而性幻想和梦者的神经症有着紧密的关系。梦的解析本身不能告诉我们这些是幻想，还是对真实发生的事情的回忆，它提供一连串的想法给我们，然后只能由我们自己去判断其真实性。在这个梦中，无论真实的还是幻想中发生的事情无疑都具有相同价值，不只是在梦中，在那些比梦更重要的精神现象中也是如此。而且正如我们所知，许多人象征着一种秘密。在对童年时期景象的回溯时，他的哥哥只作为一个代表，来代替梦者所有的情敌。然后再利用一个无足轻重的梦的内容——那个老绅士愤怒地斥责意大利国王，暗示一个低层次的人不合时宜地闯入了上流社会。这看起来像都德给笔下的那个年轻人的警告，与此同时，这个警告也可以迁移运用到还处在哺乳期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