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例六

梦例六

在这里,我还要提到另一个梦。在这个梦中,我的自我并没有直接出现,但实际上,这个梦依然是极端自私的以自我为中心。在第五章曾记述过这个梦,我梦到:M 教授说:“我的儿子患了近视……”我当时还说这只不过是前奏梦而已,只是为了引起主体的梦,我的自我在主体的梦里出现了。而现在,我将把这个梦所省略的主体补全,并解释它的荒诞性以及令人费解的词语。

由于罗马发生了什么事情,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必须得把孩子们转移到安全一点的地方,所以他们就逃走了。紧接着,梦的场景转到了一扇大门之前,是那种古老的对称的两扇式的设计(我在梦中意识到,那就是锡耶纳的罗马之门)。我坐在一口水井的旁边,心情十分沮丧,几乎要哭了。而这时,一个女人,可能护士或是修女,带着两个小男孩走了过来,并把孩子交给了他们的父亲(那个父亲并不是我)。但是,这两个孩子当中大一点的那个却是我的大儿子,不过我没看到旁边另一个孩子的脸。然后,那个女人要求大一点的那个孩子和她拥吻告别,她的大红鼻子非常显眼。不过那个男孩子坚决不和她吻别,只是挥手说“业”。然后他又转向我们两个(或其中的一个)说“非业”,我知道这说明他更喜欢我们。

这个梦是我在观看过一出戏剧后产生的一系列纷乱想法才引起的。那部戏叫作《新犹太区》,而且这个梦这也反映了犹太人的问题,梦中表明我因为我的孩子没有一个真正的祖国而为他们的未来感到担忧,并且担心如果没有办法接受教育那么他们就不能够享受公民的权利,所有这些都可以在我的梦的隐意中被解读出来。

“在巴比伦的河岸边,我们坐下来哭泣。”锡耶纳和罗马一样,都因为有着美丽的泉水而著名。所以在梦中,当我要用那些我已经去过的地方来代替罗马时,我因此就选择了锡耶纳。在锡耶纳罗马门附近,我们曾看到过一座辉煌的大型建筑,那是一所非常著名的精神病院。而在梦到这个梦的不久前,我也得知一位信奉犹太教的人被迫辞去了他费尽辛苦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国立精神病院的医师职位。

不过,我们的关注集中在“业”。而鉴于梦中的情景,我将之解读为再会,并且还有那个和它相反但无意义的反义词“非业”。

根据希伯来学者的研究表明,“geseres”(业)是一个真正的希伯来语中的词语,来自动词“goiser”(犯罪,罪恶,作孽),而我们对其最佳的翻译是“注定的灾难,天降的苦难”。不过,当我们把它用作口语时,它的意思就变成了“哭泣或哀悼”。至于“ungeseres”(非业),这是我在梦中新造的一个词语,也最吸引我的注意,但它让我疑惑。梦的最后一句话表示——“ungeseres”要比“geseres”表达的情感更友善,这打开了我联想的大门,也就随之开启了我的梦的解析之路。其实,这和鱼子酱有着相似之处:无盐的鱼子酱比有盐的更加珍贵。而且“将军嗜吃鱼子酱”也就意味着“贵族的爱好”,这里面说的是我的一个家庭成员。因为她比我年轻得多,所以我希望将来她可以照顾我的孩子,而这还和我的另一个家庭成员有关,也就是那位称职能干的保姆,梦中的护士或修女其实就是她。但是在“有盐或无盐”以及“业和非业”这两组对立的词语面前,我们仍然需要一种关系来连接,而这个连接中介可以在“发酵或未发酵”这对词中找到。当初在逃离埃及的时候,以色列的人民根本就没时间来让做饼的面团发酵,就仓皇出逃。所以为了纪念那次事件,每到逾越节这一天以色列人民就都吃没有发酵的面包。写到这里,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我记得上个复活节的时候,我和我那位柏林的朋友,两人一起在我们都不怎么熟悉的布雷斯劳大街上散步。一个小女孩问我们到某地怎么走,我只能告诉她说我也不清楚,然后我对我的朋友说:“我希望在这个孩子以后的人生路上,她能够更有眼光地选择可以在人生路上帮助她的人。”然后,一块指示牌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赫罗德医师(Dr.Herod),咨询时间是……”这时我在心里想:“但愿这位同行不要刚好是一位儿科专家。”与此同时,朋友和我谈论着有关双侧对称性的生物学的意义,而且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前半句是“如果我们只有一只长在额头中间的眼睛,就像独眼巨人基克罗普斯一样……”我们就开始聊“我儿子的近视眼”也就是在前奏的梦中教授所说的话。而且现在我也找到“业”这个词的来源了。M 教授的儿子,现在已经是一位思想家了,但好多年以前,当他还在学校里念书时,有一次他患上了眼疾,一只眼睛感染了。但医生的话却让家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医生诊断后说,只要另一只眼睛没被感染,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如果另一只眼睛也被感染上了,那么后果就严重了。后来,这个男孩染病的那只眼睛渐渐就恢复了,但是同样的症状出现在了另一只眼睛上。她的母亲十分害怕,于是,她赶忙把医生请到了离城市很远的乡下家里,不过这一次,这位医生的说法和之前的并不相同(生病的眼成了另一边)。“您以为这是什么业吗?”他不耐烦地和这位母亲说,“他的这一边已经好了,那另一边自然也会好的。”后来果然都康复了。

现在,我们再来讲述一下所有的这些和我的家庭的关系。M 教授的儿子刚上学时用过的板凳后来被M 太太转送给了我的大儿子,在梦中说再见的就是我的大儿子。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将这个凳子送给儿子了。原来这种凳子结构特殊,设计出来防止孩子变成独眼或近视眼。所以在梦中,出现了近视以及双侧对称性的讨论(还有独眼巨人基克罗普斯)。事实上,对于独眼的担心在这里含有双重意义:因为它不仅仅表示着身体上的独眼龙,还意味着心智发展上的死心眼。但梦中一切带有荒诞性的场景不就表达了对这种担忧的抗拒吗?那个孩子才说再见,同时却又说截然相反的话,就像是在建立一种平衡。他实际上就是在遵循做事的双侧对称性!

因此,一个梦最深层次的隐意常常就隐藏在看上去最是荒诞不经的地方。纵观历史长河,那些有话想说却又担心因言得罪的人往往会把自己想说的话变成暗含讽刺的幽默。此外对于那些被讽刺的人来说,尽管他们钳制言论,但如果被禁的言论通过幽默的话说出来并博得他们一笑,他们或许也会大度一些想,这些他们讨厌的东西都是如此可笑。事实上,梦之于真实生活就好像哈姆雷特之于他所在的剧本一样,他在剧中被迫装疯卖傻。所以我们也可以用哈姆雷特评价自己的话来评价梦,他说了一句费解但却直指真相的话:“我不过是疯狂的北风,或者疯狂的西北风,当换吹南风时,我是能分辨出屠刀和猎鹰的。”(《哈姆雷特》的第二幕第二场)

所以说,我对梦的荒诞性的解释方法就是梦的潜在思想绝不是荒诞的,至少正常人的所谓荒诞的梦确实如此,而且造梦机制之所以会造出整体或部分荒诞的梦,那是因为它们必须要表达出梦的思想中隐藏的批评、讽刺和嘲笑。

下面,我主要说明,要揭示出梦的运作只需运用我先前提到的那三个因素(还有后文要谈到的第四个因素),而造梦机制不过是遵循这四个因素的规则和限定将梦的思想翻译成梦境,而至于说理性是否全部或部分地在梦中发挥作用的问题本身就已经大错特错。因为显然与真实的情况不符合。在很多梦中,判断、批评、赞赏乃至惊奇,这些元素确实都会呈现,有人以这些现象为武器总结出了批驳我的意见,所以我精挑细选出以下梦例来迎战。

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任何一项在梦中貌似显而易见的理性运作活动,其实并非理智活动,它们不过是早就已经存在于思想中的素材,之后作为一个整体出现在梦的显意当中。我甚至还可以对此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那就是梦醒之后所产生的对梦的评判以及复述此梦时所联想到的记忆,在很大程度上仍属于梦的隐意的内容,而这些因素在梦的解析的过程中也应当给予充分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