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例七

下面这个梦例在前文我也提及过，在一开始我就首先说过我对这个梦的主题深表惊讶。

老布鲁克好像给我分配了些什么任务，但是让我奇怪的是，它是解剖我的下半身。我看到放在我面前的是我的腰和双腿，我大概是在一个解剖室里，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我的身体失去了下半部分，也没有感到害怕。路易斯就站在我身边，做我的助理。盆骨里的肉已经被去除了，现在，先是盆骨的上部然后是它的下部也都渐渐露了出来，但上面下面有点模糊分不清楚。还能看见一些大个的红色肉团（在梦中，我想起了痔疮）。而肉团的表面看起来像折皱的锡纸，上面好像沾了些什么东西，我们需要小心翼翼地剔除。然后，我再一次控制了我的双腿，穿城而过，只不过（因为太过于劳累的缘故）我坐着雇的马车。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当马车撞上一座房子的前门时，那门居然自己就打开了，马车沿着走廊一路过去，当穿过到走廊的尽头后，又能看见天空了。最后，我和一位替我拿行李的阿尔卑斯向导穿过了很多变幻不停的风景。在这过程中，他还背着我走了一段，因为考虑到我的双腿疲劳过度。我们走过的地方很泥泞，因此我们不得不沿着路边走，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看到好多坐在地上的人，像是印第安人或吉普赛人，他们中有一个女孩。我一直吃惊不已，在接受过那样的手术后，我还能有这么好的状态，竟然能够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上一口气走这么远。然后，我进到一间小木屋里，打算从另一边打开的窗户走出去。那位向导把我放下来，同时拿起两块现成的木板搭在窗台上，这样我们就能走上窗台。现在，我开始担忧我的双腿了。我并没有踩着木板然后跨过去，我看到两个成年人躺在嵌在房间墙壁上的两个木架上面，有两个熟睡的孩子睡在他们身边。我突然觉得用来搭桥的是这两个小孩儿而不是木板。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梦中吓醒了。

如果一个人对梦的凝缩机制作用有所了解的话，那他就会意识到，如果我们要完整仔细地解析这个梦境的话，不知要耗费多少纸张才能完成。幸好，在这里我只是想把这个梦当作一个有吃惊感的梦的案例，并在“很是惊奇”这句插入语当中得到明显的体现。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梦发生的起源吧。路易斯小姐是我的解梦助手，她来看望我，对我说：“麻烦您借我一些书读读吧。”于是我就把莱特·哈葛德的《她》递给了她。“这是一本比较奇怪的书，并且充满了隐喻。”我对她解释说，“永恒的女性，情感的不朽……”她打断我并说道：“我知道这本书。你写过的东西不能借我一读吗？”“还没写过，我还没写出任何不朽的著作。”“好吧，那你什么时候会发表你所谓的最新的神启，就是你说过的会让我们这些人都可以看懂的那本天书？”她这样问我，甚至语气很是嘲讽。我觉得这不是她会说的话，像是别的什么人说话的口吻。我什么也没说就沉默了。我想起自己耗尽心血发表的包括我最擅长的梦学领域在内的论文，我必须公开自己内在本质很多隐私性质的东西。

竖子不足与语。

因此我梦到在解剖自己身体其实是在解析自己的梦。老布鲁克有充分的理由在这里出现，因为当我刚开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时候，总是忘记发表新的发现，而他总是催促着我发表。但是我和路易斯小姐对话而产生的那一系列思绪，因为太深入而无法进入意识，但是只要一提到哈葛德的《她》我就会马上涌现万千思绪。那句“奇怪得很”可以看作是对这本书还有这位作者的另一部作品《世界的心脏》的评价。事实上，这个梦中的好多元素都出自这两本奇异浪漫奇幻的小说。梦到被背过泥泞地带以及必须要搭木板才跨越鸿沟，这些都来自《她》。而印第安人、女孩还有小木屋，则来自《世界的心脏》。在这两本小说中，主人公都是女人，并且都有丰富的冒险经历。主人公要深入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我对此梦所做的记录中曾有记载，我的双腿感觉疲劳的确是那几天的真实感觉。很可能当时我身心俱疲，并对自己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我究竟还能走多远？”在《她》中，冒险的最终结局是那位女主人公没有为自己和他人找到可以永生的长生药，而是丧生在熊熊烈火中。我心中的焦虑或许也与此有关。那间“小木屋”确切地说是口棺材，或者坟墓。但是造梦机制却用这种意想不到的不招人待见的东西实现了梦中愿望，可以算是杰作了。我有一次去过坟墓，那是奥维多附近的一座伊特鲁利亚人的已被挖空的坟墓，那座坟墓内是狭长形的，墙壁上有两个石架，上面有两个成年人的骨骼。梦中那间小木屋的室内构造像极了这座坟墓，而两者之间的不同则在于板凳的材料由木头变成了石头。因此，梦似乎是要说：“如果你注定要进坟墓的话，就进入这座伊特鲁利亚人的坟墓吧。”一旦产生了这个想法，最难过的事也就成了最令人期待和欢喜渴求的事。不幸的是，我们将会知道，尽管梦能够把伴随着这一情绪的思想反过来表达，却无法改变这情绪本身。因此，我才会骇然惊醒，尽管孩子们可能会完成我未竟的遗愿，这已经在梦中得到了表现，但我还是充满了惊惧，这里涉及奇异小说当中某个人物身份代代相传两千年之久的暗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