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宗教之于犹太人的重要性

Ⅰ.宗教之于犹太人的重要性

一个民族的宗教,或者一个民族中一个群体的宗教,能够对一个民族或一个群体的经济生活产生深远的影响,这是无可争议的。最近,马克斯·韦伯已经阐述了清教和资本主义的联系。事实上,本书的撰写要归因于马克斯·韦伯的研究。因为任何一位遵循这一思路进行研究的学者都不禁会自问,将韦伯对清教的所有研究和观点应用于犹太教,是否是一件不公平的事,而且,或许我们可以认为,这里所称的清教,实际上就是犹太教。当然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就两者之间的关系进行讨论。

因此,鉴于没有其他任何一个文明民族具有如此浸润整个国民生活的宗教,所以如果清教一直具有经济影响力,那么,犹太教是否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因为犹太宗教并不只是礼拜日和宗教节日的事情,它触及日常生活中甚至最细微的行为,它规定了全部的人类行为。犹太人每走一步都要问问自己,这一步会增加神的荣光还是亵渎他的圣名?犹太律法不仅明确规定了人与神之间的关系,不仅系统表述了形而上观念,还为所有可能的关系(不管是人与人的关系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规定了行为规则。事实上,犹太人的律法就像犹太人的伦理一样,是犹太宗教体系的组成部分。法是神所赐,犹太教中的道德律和神谕是分不开的。[423]因此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特殊的犹太教伦理。犹太人的伦理就基于犹太人的宗教。[424]

再没有哪个民族像犹太人这样用心地向所有人包括最卑微的人传播宗教教义。约瑟福斯(Josephus)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询问你碰见的第一个犹太人,他的“律法”是什么?他能头头是道地跟你阐述律法,甚至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个中原因我们或许可以在派发给每个犹太儿童的系统宗教指南中找到,也可以在这样的事实中发现,即做礼拜的时候要阅读和解释出自圣经的经文。在一年时间内要通读《托拉》(Torah)。此外,研读律法书也是每一个犹太人的重要责任之一。“无论你坐在家里,行在路上,躺下,起来,都要谈论”(《申命记》,6:7)。[425]

再没有哪个民族像犹太人那样,老老实实地走在神的路上,也没有哪个民族像犹太人那样,如此忠实地履行宗教训谕。确实也有人断言,犹太人是宗教性最弱的民族。我不会纠缠于衡量这一评论的公正性,但可以肯定的是,犹太人是这个地球上最“敬畏上帝”的民族。他们一直战战兢兢生活在敬畏之中,敬畏着上帝的愤怒。“我因畏惧你而浑身发抖,我还畏惧你的判语”,赞美诗作者如是说(《诗篇》,119:120),这些话语适用于各个年龄层的犹太人。“常怀敬畏的便为有福”(《箴言》,28:14)。“虔诚从来也不会打消恐惧”(《坦户玛米大示》,24)。[426]只要人们想到犹太人的神——可敬可畏的施咒者耶和华,人们就能理解这一点了。在人类所有的文献中,不管是纪元前还是纪元后,从来没有人像犹太人这样,只因不服从耶和华的诫命,就被他许以如此多的恶(见《申命记》著名的第28章)。

但是,这种强大的影响(对神的敬畏)并非单独存在,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与对神的敬畏一起,形成了迫使犹太人极严格地服从于自己宗教的诫命。在犹太国家被毁之时,法利赛人和文士——即那些珍爱以斯拉传统并力图把服从律法作为终身目标的人——成了一切事务的领头人,因此他们自然会把事物的进程纳入他们喜欢的轨道。没有了国家,没有了圣殿,犹太人在法利赛人的领导下,聚集在律法(这就是海涅所说的“便携的祖国”)周围,结成了宗教兄弟会,就像罗耀拉的信徒追随罗耀拉一样,现代国家中星散的犹太人余部在一帮虔诚文士的引导下,也聚拢起来。现在,法利赛人是引路者,他们中最著名的拉比视自己为古代大教主(Synhedrium)的继承人(确实也有人如此认为),成了世界上所有犹太人的精神生活和世俗事务的最高权威。[427]拉比的权力最初就是这样形成的,中世纪犹太人的变迁兴衰只是强化拉比权力的一个助力而已。最终形成的压力如此之大,以至于犹太人自己都时常抱怨这种负担。犹太人越是隔绝自己,或者说将自己与周围的人隔绝开来,拉比的权威就越是增大,犹太人就越是容易被迫忠诚于律法。但是,对于犹太人来说,履行律法(尽管拉比敦促他们履行律法)一定要有内在的理由:即它满足了他们内心的欲望,它似乎是生命中所能提供的最珍贵礼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从各个方面给予犹太人的种种迫害和苦难中,唯有律法使他们保持着自己的尊严,没有律法,生命将毫无价值。因此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宗教教义被珍藏在《塔木德》中,许多世纪以来,犹太人活在《塔木德》中,为它而活,因它而死。《塔木德》是犹太人最珍贵的财产,是他的气息,也是他的魂灵。《塔木德》成了每一代人都熟知的家族史。“思想家活在《塔木德》的思想中,诗人活在《塔木德》的纯理想中。对于犹太人而言,自然界和人类世界这种外部世界以及大地的强者和各个时代的事件,都是千年的偶然或幻觉,《塔木德》才是他的唯一真实”。[428]因此,我们可以把《塔木德》比喻为流散的犹太人借以遮盖自己的外壳(我认为这个比喻同样适用于所有的宗教文献);塔木德保护他们免受外界的影响,保护他们秉持自己内心的力量。[429]

因此,我们明白了是什么力量使得犹太人直到现代都是一个比其他任何民族更敬畏神的民族,使得宗教成了他们心中最隐秘的内核,或者,如果不赞成使用“宗教”一词的话,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在芸芸众生中生活下来并谨守他们的宗教诫命。从我们的目的来说,我们认为这些特征适用于各种各样的犹太人(包括16、17世纪以及18世纪的马兰诺)。我们也必须认为,这一特征适用于正统犹太人(Orthodox Jews)。研究这段犹太史的最权威的人士说,“绝大部分马兰诺在很大程度上比我们一般认为的更像犹太人。他们只是屈从于环境的力量,表面上像基督徒罢了。事实上,他们过着犹太人的生活,人们也看到,他们奉行的是犹太宗教的教义……。只是在阿尔卡拉·德·埃纳雷斯(Alcalia de Henares)以及西曼卡斯(Simancas)等地的档案被整理出来并加以利用后,这一令人敬佩的坚持才得到人们的赞赏”。[430]

但是,那些自认为犹太人中最富有的人,通常都是杰出的《塔木德》学者。难道不具有《塔木德》的知识就不能成为犹太人中拥有荣誉和财富并获得人们支持的人吗?精通《塔木德》的学者,也是最聪明的金融家、医生、珠宝商以及商人。比如说,我们知道,西班牙的某些财政大臣、银行家和御医,他们致力于研习圣经的时间,不仅仅是安息日这一天,还包括每周两个晚上。在现代,已经于1855年过世的老阿姆谢尔·罗斯柴尔德(Amschel Rothschild)就是这样做的。他严格遵循犹太律法的诫命,从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哪怕是在国王的餐桌上。了解男爵的人是这样说他的,“人们认为他是全法兰克福最虔诚的犹太人。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这样折磨自己——捶胸顿足、呼天喊地——就像罗斯柴尔德男爵在赎罪日的犹太会堂所做的那样。不停的祈祷让他身心疲惫,以至于晕倒。让他闻了他家花园里芬香的植物气味,他才苏醒过来”。[431][1]他的侄子威廉·查尔斯(William Charles)逝于1901年,是法兰克福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最后一位,他极其严谨地遵守着所有的宗教诫命。宗教禁止虔诚的犹太人触摸在某种情况下已经被人碰过因而不洁净的东西,所以总有一名仆人走在这位罗斯柴尔德前面,为他擦拭门把手。此外,他从来不碰已经使用过的纸钞,只用刚从印刷厂出来的纸币。

如果这就是一位罗斯柴尔德的生活方式的话,那么,你偶然见到犹太行商,只因无法确定屠宰牲口的方式是否符合犹太律法,一年中有半年都不碰肉食,就不会那么令人诧异了。

尽管如此,如果你打算研究正统犹太教,你必须前往东欧,那里仍然存在完整的犹太要素——你一定要亲身前往或并亲自阅读相关书籍。在西欧,正统的犹太人只是少数。但是,在我们讨论犹太宗教的影响时,我们谈论的是一个世代之前占据主导地位的宗教,这才是带领犹太人赢得诸多胜利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