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剧 精 神
有学者对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的特点进行了这样的概括:1.滑稽戏仿与肆意恶搞;2.虚化背景,消费历史符码;3.过度依赖夸张癫狂表演;4.解构力量和社会批评功能的缺失。[7]这四个特点实际上共同指向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喜剧元素低俗、喜剧精神匮乏的弊端。
以2009年的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为例:
(这些喜剧电影)展现虚幻乌托邦爱情、调和社会阶层矛盾的神经型都市爱情喜剧和近似癫狂的低端喜闹剧占了绝大多数。而人类对自己生存状态的不满所催发的一种反抗形式的高端喜剧则屈指可数。小成本喜剧电影愈益失去了喜剧在批判、讽刺、消解以及对不合理事物的否定之中建构理想事物的基本功能而成为纯粹的商品,只留下为搞笑而搞笑的尴尬。[8]
更有学者将这批喜剧电影称为“嬉戏工具”而非艺术作品:
导演将网络段子、短信笑话与爆笑视频等早已充分公众化的娱乐碎片,经过什锦拼盘式的二次装配,堆砌成总时长合格、单个段落精彩,然而段落与段落之间缺乏叙事逻辑的山寨闹剧。对于这类变形的喜剧,也许称之为“嬉具”更为贴切,因为它们仅仅承担了“嬉戏工具”的功能。[9]
其实,喜剧的创作基于幽默的规律,而不是基于笑,喜剧是由整体的幽默构思和局部的幽默构思组成的艺术作品,缺少了幽默,喜剧片便陷入滑稽和讽刺的误区。因此,喜剧电影应该在喜剧情境中融进一定的喜剧精神,在嬉笑怒骂的姿态中,使“笑”具有社会意蕴和审美意蕴。这种社会意蕴和审美意蕴来自创作者以严肃的创作态度对历史或生活进行个体性的反思与观照,来自创作者以一种透彻的洞察力对历史或生活中矛盾性、局限性的敏锐察觉,也来自创作者以一种温和的姿态对各种社会现象、社会心态的捕捉、挖掘、鞭挞、嘲讽、赞颂。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喜剧电影的喜剧精神就是能够“接地气”。
“接地气”不是要求所有喜剧电影都去表现现实题材,而是说喜剧电影中的人物应该具有生活真实感,事件具有现实逻辑性,情感能契合观众的价值立场,并能对观众产生一定的触动、反思、共鸣。正如有论者指出:
不接地气非不用流行词语,而是不去表现当下最流行的喜怒哀乐,不接触人们今天的快慰、喜欢、思考、情绪、选择、习惯、纠结、伤感、积怨、痛苦、幽默、自嘲等等。你的题材、故事、人物、情感、价值观都远离这一切,仿佛天外来客,对这一切毫无所闻或者不痛不痒。这就叫远离地气。[10]
这时,笔者不得不再次提及《疯狂的石头》所体现出的“诚意”以及对“地气”的捕捉。影片不仅通过重庆方言俚语的使用和本土环境的出彩描写,使影片的喜剧效应具有中国社会真实的底色,并把很多常见的不平现象通过巧合与黑色幽默表现出来,让观众在欢笑的背后也品尝着苦涩的泪水:从新一轮的“圈地运动”到“房地产畸形开发”,从丑恶的官员受贿和国企弊病到房地产商发迹中的罪恶和流氓本性,从下岗工人到卖苦力的“棒棒”的生存辛酸,从可乐中奖的把戏到缺斤少两的奸商,这些都是影片中引人发笑的部分,但笑中却充满着种种无奈、泪水。
即使是儿童题材的喜剧电影《愤怒的小孩》(2013,导演黄雷),也在两个小孩充满危险和机趣的冒险之旅中,扫描了中国社会的多个层面,并透视了人性的多个侧面。最重要的是,影片虽然号称“合家欢爆笑喜剧”,但笑料不低俗,不造作,有生活的底色和现实的逻辑性,并对社会各个阶层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声。可以说,《愤怒的小孩》和当下的社会心理和心态有很大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观众的心声,是一部具有“喜剧精神”的喜剧电影。
再以上述观点来分析《泰囧》,我们会发现,《泰囧》的成功并非如其编剧之一束焕所认为的那样,“喜剧有它的模式和套路,无论如何要将喜剧性放在第一位,如果时长有限,情怀可以不要,讽刺现实可以不要,但喜剧片中笑点不能少”[11]。因为,《泰囧》的成功不完全在于其“喜剧片的模式和套路”,而是它除了讲了一个好故事之外,它的价值体现了主流观众的价值观,其主题是与现实生活有呼应的,与观众的潜意识向往是有勾连的。
缺乏“喜剧精神”的喜剧电影,只能是一堆“搞笑素材”,或者说“小品碎片”,可能会令观众在某个时刻狂笑、苦笑或冷笑,但不能以一种整体的效果令观众进入戏剧情境,对人物产生认同,并在“笑”过之后留有一定的回味。因此,
媚俗和迎合大众趣味不是当下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的发展趋势,更不是其安身立命之根本,只有关注社会现实,把真实地展示当代的社会文化、社会现象,客观地描写普通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作为自己影片的主旨的时候,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才能迎来真正的腾飞之日。[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