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练吃螃蟹

北京姑娘嫁到上海，南方小菜样样欢喜，只是这大闸蟹应付起来有点困难。夫君体贴，这等时节是天天拎蟹回家，晚上两人肩并肩，陪着太太练习吃蟹。今天攻克掰脚的顺序，明天分清蟹斗里的一应结构，如此一个秋天下来，北京姑娘向着标准上海太太的行列迈进了一大步。

是呀，上海太太怎么能不爱蟹？中秋一过，请朋友到家吃饭，除了蟹还能有什么？国际友人来沪，别的不惦念，指名道姓说要去一女友家吃大闸蟹和荠菜馄饨。弄得她一早起来奔进奔出，忙乱得很。嘴上如此说，但心里那份骄傲和满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雅客来勤，热闹香喷喷的饭桌是太太最好的炫技场。

等我认识那位北京姑娘的时候，她已然自己也有了姑娘。小丫头，三四岁的时候就喜欢吃螃蟹，十分老到地分出公母，你如果问她晚上吃什么，她一定是回答你“哈哈”（“蟹”的上海话发音），并且是一年四季，钟爱不已。

吃螃蟹，自然要练习。它是门技艺，无他，唯手熟尔。熟练后，方能品出精妙来，否则一口下去满是壳，除了补钙是一点滋味也没有。爱蟹的人在一旁，咬牙切齿加蹬脚，看到此等糟蹋，恨不得一把夺下，换根猪肋骨给他啃。心急吃不了好螃蟹，耐得下性子，什么都好办。连大观园里的薛姨妈都说，自家剥，才吃得香甜。吃的就是个乐趣，倘是让人代劳，滋味也就少了一半。吃蟹的时候，袖子卷好，先把斯文放一边，双手并用，该咬的咬，该掰的掰。再用沾满蟹黄的手端酒杯，咪上一口热腾腾的黄酒，那才叫妙。这种时候，什么蟹八件，再精致都是多余，吃个饭弄得像做精工试验一样，叮当乱响，有什么意思。在手脚灵活、牙齿坚固的时候自然该多多享用天然的乐趣。家里有套红木盒子的蟹件，一直到外婆八十岁后才取出来用，就这她还念叨，如果早年装假牙齿的话，一定用不着这么麻烦。如此听来，为了到八十岁还能自家剥螃蟹，我们也该做好口腔保健。

在吃蟹这件事情上，厨娘自是久经考验，早已出师，并将光荣传统发扬光大。早几年曾带着两大食盒去办公室里宴请同事。办公桌上一字排开，以开会的名义大吃特吃，一并消耗掉两瓶芝华士。其间台妹同事去楼下取快递，回来说连公司的电梯里都满是蟹味。时隔多年，大家早已分开，但每到秋天都会回忆起此段经历。那位台妹更是激动，据说此后她彻底爱上大闸蟹，以致决定安家在此。不知台妹什么时候做上海太太，想必一定能轻车熟路，笃悠悠地迈进蟹友之列。

不过，爱蟹的道路，任重道远，断不是清蒸二字好结束的。蟹好炒、好醉，蟹有大小品种之别，做法自然也有不同。等蟹大量上市，价格可人的时候，买些回来，一半切开油煎，吃个新鲜，另一半用生姜、黄酒醉起来，半月后开坛自是另有一番妙趣。等一切收拾停当后，却见一蟹从眼前悠然爬过。单独一只，正好留着拆蟹粉，晚上煮面也好，炒年糕也可，蟹天蟹地的日子就这样连绵不断，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