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与华服

美人与杂志，天生就是绝配。不管是卖车的还是卖表的，个个封面上都站立着一个熟悉的美人。美人就是招牌，说明了实力，搞得定大牌美人的期刊自然腰板也硬些。于是，一心要挤进时尚圈的美食界也为美人开辟了秀场。宽大敞亮的厨房里，美人面对着簇新锃亮的不锈钢锅和一份看不出成色的牛排，在那搔首弄姿。这样的美人是穿礼服的，缎面、酥胸半露，还配着闪闪亮的钻石。一头鬈发散在那，如同春末的樱花，动不动就落下点什么来。

我不知道穿礼服在厨房烧菜是什么感受。一直没有勇气尝试，那样的苏杭软缎是多少娇贵，一点点油星上去就化成一摊，洗也洗不掉。如是做个爆炒腰花什么的，更是要命，灶上锅里全是火，那华服不是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这天然丝多少易燃，要出人性命的呀。

还有那青丝，一甩，落下三两根。若是李香君画扇的时候自是蛮好，青丝一缕落画上，沾点嫣红送给情郎，也是个乐。只是这厨房间里落下这些，除了扔掉还能怎样。

还有还有，露在礼服外的膀子呀，大腿呀，酥胸呀，那是美人肉，比不得红惨惨的牛排，别说搁在火上煎烤，就是熏也熏不得的。想想看，牛排上的油腻转到美人身上，这浓重的肉膈气谁能受得了。

当然，我喜欢看漂亮女人烧菜，尤其是长得漂亮穿得漂亮的女人烧菜。但那应该是一件宽松舒适的衣衫，轻柔得很，让人举手投足都不受拘束。垫脚开厨门取盘子的时候，腰间不会走光，纤细的腰肢总是摇曳在衣衫里才美，没道理像肉铺子那样明晃晃地摆出来。当然，裹得太紧也不灵。《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穿的那些把个身板脖子都裹住，回个头要连身子一起扭过来，吃力？人家王太太也只是穿着华服去买小馄饨撇情操的。这个样子下厨房，估计煮个粥都难，稍微动动扣子要破的呀。

田壮壮重拍《早春二月》的时候，让郭培做件旗袍来看看。做惯了春晚蓬蓬裙的裁缝，弄了件滚金绣银的衣衫来了。田导演瞟了眼，就说，他要一件周玉纹能在家穿的衣服。这绣满繁花的华服和小城的院落没任何关系。于是，最后电影里的女人穿着月白、鸭蛋青的衣衫，绣花买菜过日子。一天天地住在青灰色的江南小镇里。

日子和衣衫一样，大多就是那样简单亲和的，这样的衣衫，女人套上一件去得了厨房，进得了厅堂，人家来敲门送邮件的时候，也不至于尴尬。

挂满锦缎华服的衣橱，配一个清冷的厨房，当然也是一种过法。只是这年头，大牌也有居家款，一早起来烤个面包冲杯咖啡的，就不必浓妆上阵了。唯独能穿礼服出入的厨房，大概也只有在别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