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轻罪如何导致苦行赎罪，甚至导致英年早逝

第五章　爱的轻罪如何导致苦行赎罪，甚至导致英年早逝

“天主呀！”在听罢侍从坦露自己一连串的轻罪之后，修道院院长不由喊道，“你竟与人合谋做出忘恩负义的举动，背叛自己的主人！你这个只想着歪门邪道的侍从，就你犯下的罪过，你将永远遭受烈火的煎熬，永远，你知道吗？就为了贪图尘世间一时的快乐，你将永远失去进入天堂的资格，你知道吗？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看你已坠入地狱的深渊，永无出头之日，除非你从现在起就向天主赎罪补过……”

心地善良的老院长也是肉身之人，只不过别人把他当作圣人罢了，他在都兰省享有很高的威望。为了吓唬这个年轻人，他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基督教的警世名言、教会的训诫，还讲了许多颇有说服力的例子，其实魔鬼为引诱少女在六周之内也说不了这么多话，而勒内依然十分单纯、虔诚，当下表示愿意听凭院长发落。但好心的院长是想把这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培养成有道德修养的圣徒，于是命他先向主人下跪请罪，坦承自己的过失，然后，如果主人饶他不死，他就应即刻投奔十字军，到圣地去征战，先定一个15年的期限，在此期间，他要和那些异教徒们搏杀。

“啊！我尊敬的教父，”勒内惊讶地说道，“15年就能清偿这么多快乐造成的罪过？嘿！要是您体验过的话，那乐趣即使用1000年的苦行来交换也是值得的！”

“天主以慈悲为怀，去吧！”老院长接着说道，“别再犯罪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赦免你……”

于是，可怜的勒内带着忏悔之意回到罗什-科尔邦城堡，他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司法总管。总管大人正指挥下人擦拭武器、头盔、臂铠及其他器具，只见他坐在一条大理石凳上，惬意地观赏着这些漂亮的战利品，这些战利品在阳光下光彩熠熠，也让他回忆起在圣地度过的欢乐时光，回忆起风骚的艳情以及放荡的娘儿们。当勒内在他面前跪下时，善良的老爷感到非常吃惊。

“怎么回事？”他问。

“我的主人，”勒内答道，“请您让其他人都退下。”

于是，下人们都听令退去，侍从便向主人坦承自己的过失，讲述他如何趁夫人熟睡之际偷尝禁果，而且还让她怀上了孩子，就像当年让圣女怀胎的那个男人一样。他特意遵从修道院长的圣训，任由受害者处置。说到这儿，勒内垂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所有罪过都是由这双靓眼引起的，他脱下帽子，双臂下垂，一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毫无惧意，等着遭受惩罚的那一时刻，任凭天主发落。司法总管当时脸色变得煞白，犹如刚刚洗过的床单，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老人的血管里没有足够多的精力生儿育女，但在这愤怒的时刻，却平添了许多力气，足以砍下人的脑袋。他用毛茸茸的右手抄起一支狼牙棒，高高地举起来，竟然还能挥舞自如，就像耍弄九柱游戏里的滚球一样，顺手朝勒内那苍白的额头挥去。勒内知道自己对主人有愧，不但镇定自若，而且还伸出脖子，心里想着，自己不仅在凡世间还清了这笔孽债，甚至还清了另一个世界的情债。

尽管布鲁因非常严厉，但面对荡漾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面对这个犯下罪过的侍从那难以抵御的容貌，老人已在内心的法庭里宽恕了他，于是，他把手中的狼牙棒朝远处的一条狗扔去，恰好击中那条狗：“你竟敢在领主椅子上给我戴绿帽子，我倒要看看做成这把椅子的橡树是谁播的种，让十亿只利爪把生下播种汉子的那个娘儿们的全身骨节撕得粉碎！让利爪把造出你这个恶棍的狗男女的骨节也撕得粉碎！你见鬼去吧！从哪儿来的还滚回哪儿去吧！赶紧从我面前滚开，滚出这座城堡，滚出这个地方，你要是再多待上一小会儿，我就用微火把你活活烤死，让你去诅咒那个下流的婊子，一小时诅咒20次都不解气……”

司法总管似乎把年轻时常用的粗话全都用上了，还没等他说完，侍从就赶紧溜走了，幸亏他跑得快。布鲁因带着满腔怒火，费力地走到花园里，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见什么砸什么，见什么骂什么，甚至还把仆人手里端的三只陶罐打翻在地，仆人正端着狗食去喂狗。他气昏了头，不分青红皂白，会把梳子当成百货商给杀了。后来，他从远处隐约瞥见遭人奸污的妻子，她正遥望通往马穆斯捷修道院的大道，盼着侍从能早点回来，而她并不知道从此将与他诀别。

“啊哈！夫人，难道我是任人欺骗的傻瓜或是三岁孩子，能相信您身上有那么大一个窟窿，让一个侍从进去都醒不来？真是活见鬼了。我要你去死！要砍下你的脑袋！要放干你的血！”

“算了吧。”她见自己的阴谋已被揭穿，便说，“我当时的感觉真是爽快，可您并没有教我做这事呀？我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司法总管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下去，就像阳光下的雪花，即使天主发怒了，但见到布朗什的嫣然一笑也会平息下来。

“愿十亿个魔鬼把这个野种带走！我发誓……”

“噢，噢，您别发誓。”她说，“虽然他不是您的孩子，可毕竟是我的骨肉。那天晚上，您不是说过，凡是我身上的，您都喜欢吗？”

于是，她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便对老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是甜言蜜语，随之哭天抹泪，再不然就是吵闹，把女人娇滴滴的功夫全都使出来，比如她先说，有了子嗣，领地就不会被国王收回去了，又说这样投胎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接着又说了无数好话，把戴绿帽子的丈夫说得没了脾气，布朗什抓住一个合适的时机问道：

“侍从现在在哪里？”

“他见魔鬼去了！”

“什么！您把他杀了？”她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两腿一软，摇晃着倒下去。布鲁因眼见自己晚年的幸福就要化为泡影，不知如何是好，为了拯救他自己，他愿意让侍从再见她一面。于是，他派人去找侍从。但勒内担心脑袋搬家，早已撩开长腿，动身前往海外征战，去履行自己对教会许下的诺言。后来，布朗什从修道院长那里获悉，她的心上人被院长派去做苦行赎罪，她从此变得忧郁惆怅，不时发问：“可怜的倒霉蛋，他在哪儿呢？为了我的爱，他甘愿深入险境。”

她总是吵着闹着要找到他，就像缠着母亲索要东西的孩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见她如此伤心，老司法总管倒感觉是自己犯了错，不断换着花样哄她开心，该做的事都做到了，唯独一件事做不成，因为再好的东西也比不过侍从那伺候女人的甜蜜手段。

后来，她如此渴望的孩子终于降生了！对于被戴绿帽子的老好人来说，这一天可真是够他烦的，因为这颗漂亮的爱情之果竟然长得与父亲如此相像，布朗什却感觉宽慰了许多，昔日的快乐和纯真又多少回到她的身上，这也让司法总管的晚年过得很开心。看着这孩子满地乱跑，看到只要孩子一笑，伯爵夫人也会开心地笑起来，老人最终也喜欢上这孩子，要是有人不相信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他准会勃然大怒。

由于布朗什和侍从的艳情并未泄露到城堡之外，整个都兰地区的人都知道布鲁因领主老来得子，布朗什的名节也得以保全，她从上天赐给女人的宝库中汲取许多有益的知识，自然知道要严守这桩风流轻罪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孩子的身世。因此，她变得庄重规矩，被人褒扬为恪守妇道的典范。后来，在和司法总管的交往中，她也体会到丈夫的好心肠，虽然她不允许他碰自己颏以下的部位，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只能献给勒内，但还是尽力让丈夫高兴，就像欺骗丈夫的女人用各种媚态讨好对方一样，用虚情假意般的殷勤哄他开心，以报答布鲁因暮年的一片痴心。日子过得这么有滋味，司法总管更加留恋人生，坐在领主椅上腰板挺得更直，他活得越长久，就越适应这种生活。但有一天晚上，他离开人世，临死前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因为他对布朗什说：“噢！噢！我的心肝，我看不见你了！是不是天黑了？”

遵守教规者就这样安息了，他曾在圣地浴血奋战，无疾而终也是他应得的酬劳。

布朗什把丧事办得十分隆重，为他痛哭流涕，就像哀悼死去的亲生父亲。她变得忧愁伤感，任人怎么劝说也不想再婚，因此备受善良正直者的赞扬，他们并不知道她内心里其实另有丈夫，还期待着一种新的生活。在大部分时间里，她既是事实上的遗孀，又在心灵里守寡，因为那位投奔十字军的朋友竟然杳无音讯，可怜的伯爵夫人以为他已战死沙场，常常在夜里梦见他神情悲伤，横卧在远方的土地上，从梦中惊醒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就这样生活了14年，常常回忆起生平那唯一幸福的一天。一天，她在家招待都兰的几位贵夫人，晚饭后她们坐在一起聊天，这时，只见他的小儿子跑过来，这孩子大概有13岁半，和勒内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姓氏与布鲁因一样外，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故去的老爷。这孩子和他母亲当年一样活泼可爱，他从花园里跑过来，跑得满头大汗，头上直冒热气，这一路跑来，像所有淘气的孩子一样，随手把能够到的东西都摘下来。他朝亲爱的母亲扑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抱，并打断她们的谈话，对她说道：

“噢！我的母亲，我有话对您说。我在院子里看到一名旅行者，他紧紧地抱住我。”

“啊！”女主人转身对负责看护、照料小伯爵的老仆人说，“我早就对您说过，千万别把我儿子交到陌生人手里，即使那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人……您别再为我服务了……”

“哎呀！夫人，”老仆人惊得目瞪口呆，忙不迭地答道，“那人并不想伤害他，只是亲吻少爷时一直在流泪……”

“他在流泪？”她说，“啊！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说完这话，她的头歪向座椅一边，而这座椅正是当年她犯下轻罪的那把领主椅。

听到那句唐突的话语，在场的贵夫人们都感到非常吃惊，但她们起初并未发现可怜的司法总管夫人已经死了，后来也没有人知道她猝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因情人为履行自己的誓言，避而不见，舍她而去，让她感到悲痛呢？还是因情人归来，内心又燃起希望，好让马穆斯捷修道院长解除不许他们相爱的禁令，让她过于兴奋呢？她的丧事办得规模宏大，勒内目睹心爱的夫人入土下葬，竟然悲伤得失去知觉，昏倒在地。后来他到马穆斯捷修道院当了教士，从此以后，有人称这家修道院为迈穆斯捷修道院，就是拉丁文“大修道院”的意思，事实上，这也是法国最美的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