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摄魄之夜的高昂代价

新教徒们首次拿起武器兴兵作乱,史称昂布瓦斯动乱[1],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一位名叫阿弗内勒的律师把自己那座位于马穆泽街的宅邸借给胡格诺派,让他们在那里召开会议,商议大事,因为他本人也是胡格诺分子,却万万没有想到孔代亲王、拉雷诺迪以及其他人在那里密谋绑架国王。
阿弗内勒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蓄着红棕色的络腮胡子,皮肤光滑得就像甘草秆,面无血色,似魔鬼一般,所有躲在议会阴暗角落里的讼棍都是这副德行,总之他是这世上最歹毒的律师,笑着把人送上绞刑架,出卖一切,是个名副其实的犹大。依照某些作者的说法,这位律师生性狡猾,悟性极高,在那一事件当中脚踩两只船,在本篇故事里他的嘴脸暴露无遗。这位律师娶了巴黎市民家的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为妻,但他嫉妒心极强,倘若床单上出现皱痕,而她又说不清缘由,他会动手杀了她,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糕透了,因为床单的皱痕都是正常留下来的,但她还是尽力把床单收拾整齐,以免惹出麻烦。这位女子深知丈夫生性歹毒,脾气恶劣,便尽心尽力地恪守妇道,宛如蜡烛台一般随时听候使唤,规规矩矩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就像一动不动的衣柜,只有接到命令时,衣柜门才打开。尽管如此,律师还是雇了一个老女佣来监视她,这位老太婆丑得就像没嘴的酒壶,曾为阿弗内勒当过奶妈,和他感情很深,而且对他极为忠诚。可怜的女子在冷清的家庭里得不到温暖,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圣约翰教堂去祈祷,教堂位于沙滩广场,大家都知道,那是上流社会约会的地方。她一边念着天主经,一边偷眼朝那些风流倜傥的情郎望去,他们蓄着卷发,衣着华丽,在人群当中穿梭往来,潇洒活泼,如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最终她从这些人中选中一位年轻贵族,此人是俊俏的意大利人,和王太后的交谊很深,她对他着了迷,因为他风华正茂,风度翩翩,举止潇洒,气宇轩昂,总之多情郎应具备的所有品质都体现在他身上,而受婚姻约束的规矩女人见了他也会动心的,这让规矩女人感到很难堪,从而促使她去挣脱婚姻的羁绊。其实这位年轻贵族对此女子也是极为倾心,那种无声的爱在悄悄地向她倾诉,不用说魔鬼,即使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相爱的。两人眉来眼去、心照不宣地倾诉着各自的爱。起先,律师夫人只是为了去教堂做祈祷才化妆打扮一番,每次都换上奢华的新衣服。接着,她不去想天主——天主为此要生气的,反而去想那个英俊的年轻贵族,甚至连祈祷也停下来,沉湎于内心燃烧的欲火,这股欲火烧得她两眼、双唇及其他部位水汪汪的,因为内心的欲火总会化为欲水,她心里常念叨:“啊!要能和这个爱我的俊俏情郎爱上一场,我情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她往往不是在念颂扬圣母的连祷经,而是在内心想着:“要是能感受这个可爱情郎的青春活力,能体验充满爱的乐趣,能在短时间内感受所有的一切,即使把我当作异教徒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死,我也不在乎。”而那位年轻贵族见这女人总是涂脂抹粉、盛装打扮,于是每次见到她,都坐到她身边,向她眉目传情,女人对此必然心领神会。他心里想着:
“我以父亲头上的两只角起誓!我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即使丢了性命也不退缩。”
当那个奉命监督这女子的老婆子转过身时,两个情人便紧紧地挨在一起,相互挤着,去感受、呼吸、咀嚼、吞噬,用目光去接吻,那目光足以点燃火枪的火绒,倘若他们身边有一支火枪的话。然而已在内心萌生的爱意总得有个结局。于是这位年轻贵族换上蒙泰居神学院的学生装,请阿弗内勒的文书们吃饭,和他们一起开玩笑,以此来了解她丈夫的行为举止,打探他什么时候不在家,何时安排出门旅行等一切消息,好瞄准一个时机给他戴绿帽子。那丈夫倒霉的时机就这样出现了。律师被卷入密谋之中,已呈骑虎难下之势,即便他内心早想着待时机成熟时,便将此密谋透露给吉斯兄弟,可也不得不前往宫廷的所在地布洛瓦,宫廷此时已面临被劫持的危险。探听到这个消息后,年轻贵族先行一步,来到布洛瓦,精心设置了一个圈套,就等着阿弗内勒先生自投罗网,尽管律师刁钻狡猾,但等他从圈套里钻出来时,那顶绿帽子肯定是要戴在头上了。这个英俊的意大利人已沉醉在爱意之中,当下把侍从和仆人都召集过来,把他们安插在各处,等律师及其妻子和奶妈到来时,让各家客栈的老板告诉他们由于宫廷驻跸布洛瓦,所有的客房都租出去了,要他们到别处去看看。接着,这位年轻贵族和皇家太阳客栈的老板达成协议,要把整座客栈都包下来,客栈的原服务人员一个不留。他又花了一大笔钱,把这位烤肉大厨兼客栈老板以及他手下的人都打发到乡下去,然后让自己人把客栈管理起来,这样律师就看不出任何破绽了。这位贵族把到宫廷来办事的亲朋好友都安排在自己的客栈里住下,打算让他那漂亮的情妇、律师以及奶妈住在楼下的房间里,他在楼上单独留了一个房间,并让人在此房的地板上开了一个活动翻板。接着又让自家的厨师当客栈的老板,让他的侍从穿上小伙计的服装,让女仆们扮成客栈的侍女,就等着自己安插的密探们把这场恶作剧的人物送过来,即那位夫人、丈夫以及老婆子及其随从等,他们肯定会来。由于年轻的国王、王后和王太后、吉斯兄弟以及整个朝廷都在布洛瓦驻跸,于是许多大领主、商贾、武士、仆从以及各种各样的人物纷纷跟随宫廷而来,但谁也不会想到皇家太阳客栈里发生的巨变以及特为律师设下的陷阱,因此也就不会有人感到震惊了。阿弗内勒先生偕同妻子和老婆子走了一家又一家客栈,在气馁之时出乎意料地在皇家太阳客栈找到空房,对在这里获得的热情接待颇为高兴,殊不知那位情郎早已欲火中烧,让这份私情慢慢加热。待律师安顿下来之后,这位贵族便到院子里散步,伺机窥探,期待着他的情妇能朝外看上一眼,然而他并没有等得太久,因为阿弗内勒夫人很快就来到窗前,依照贵夫人的习惯,朝院子里望去,一眼就认出她的情郎、那位可爱的年轻贵族,内心里顿时乱跳个不停。她真是太高兴了!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那位贵族即刻就能满足她的心愿,因为她浑身从头到脚已是欲火熊熊。
“咳,”她说,“这领主的光下多暖和呀!”她本想说这太阳光下,因为恰好有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
闻听此言,律师马上跳到窗前,看到那位贵族。
“嘿!敢情您想要领主,我的朋友?”律师说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像扔口袋似地扔到床上,“您想好了,假如我身边有羽毛笔,而没有利剑;假如这羽毛笔里有一支利刃,要是您胆敢对我不忠,这利刃就会刺入您的心脏。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贵族。”
律师是如此尖酸歹毒,妻子便站起身,对他说道:“好吧,您杀了我吧。背叛您我感到耻辱。既然您这样威胁我,那以后就别再碰我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想着和一个比您可爱得多的情人上床。”
“好了!好了!我的亲爱的。”律师不无惊讶地说道,“我的话说得太重了。心肝,吻我吧,原谅我吧。”
“我不吻您,也不原谅您,”她说,“您就是一个坏蛋。”
阿弗内勒被气疯了,便想用武力来夺取太太不想给的东西,接着两人就动手扭打起来,丈夫的脸也被抓破了,但更糟糕的是,律师得带着破了相的脸去参加密谋者的会议,于是便丢下妻子,让那老婆子对她严加看管。
律师走出门之后,那位贵族即刻在街角处安插上暗哨,并动手打开翻板,悄然无息地把她拉上来,他轻轻地发出两声招呼,心上人即刻听到这招呼声,因为心有灵犀的人通常能听到一切。夫人抬起头,见那可爱的情郎就在她头顶上。在情郎的示意下,她抓住粗丝绳上的两个活扣,绳子上系着一个个圆环,她把手臂套进圆环里,转眼之间,她就被两个滑轮通过天花板从床上拉到楼上的房间里,天花板随即就又盖好了,房间里只剩下那个倒霉的老婆子。老太婆这时转过身,既看不见衣裙,也看不见那女人,这才发现那女人被人劫走了。但怎么劫走的呢?被谁劫走的呢?从哪儿劫走的呢?劫到哪儿去了呢?恐怕只有那些守在炼金炉旁饱读秘笈的炼金师们才会知道。只不过这位老婆子知道什么是坩埚,什么是妙事,这一边是被戴上绿帽子的倒霉蛋,另一边是律师夫人的风花雪月。她感到极为羞愧,就等着阿弗内勒先生回来发落,其实就是等死,因为这位律师发起脾气来,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砸得稀烂,可怜的老婆子又逃不出去,那个醋坛子律师出于谨慎,把门钥匙拿走了。阿弗内勒夫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桌丰盛的晚宴,壁炉里燃着温暖的柴火,不过情郎的那颗心更温暖,情郎拥抱她,吻她,眼中涌出高兴的泪水,先吻她的靓眼,以感谢在圣约翰教堂祈祷时这靓眼频频送过来的秋波。接着,浑身燃烧着欲火的律师夫人毫不犹豫地去迎接他的热唇,任凭他去厚爱、轻抚、拥抱,对能得到他的厚爱、轻抚、拥抱感到格外幸福,就像久旱逢甘露的情人所做的那样。在整个夜里,两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根本不在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觉得要是和勾魂摄魄的这一夜相比,未来的岁月如同草芥;他相信凭借自己名望和锋利的宝剑,还能享受更多的甜蜜之夜。总之,他们俩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单单这美妙的一次,就让他们好似活了一千次,领略到一千种风趣,甚至把自己的灵魂都交给对方,以为自己已坠入万丈深渊,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要紧紧地拥抱着滚下去,把自己内心的爱意狂热地抛洒出来。他们是真情相爱!那些可怜的市民和老婆无言相对地躺下来,他们没有经历过爱情,况且也不知道爱在一起碰撞时,心脏会猛烈地震颤,生命的激情会喷涌而出,冲动会变得刚劲有力,而两个年轻的情人赤身裸体,相拥而卧,闪动着爱欲的光芒,他们结合在一起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因此,律师夫人和年轻贵族晚饭并未吃太多,就早早躺下了。让他们踏踏实实去干活吧,因为任何文字——除了我们不熟悉的天堂文字外,都无法描绘出他们那种甜蜜的焦虑以及带着丝丝恐惧的快乐感。就在这同时,被戴上绿帽子的丈夫,也就是那位阿弗内勒先生却被要事拴住了,妻子已把自己婚姻的往事完全丢在脑后,沉浸于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之中。在众多首领及大人物的陪伴下,孔代亲王也来参加胡格诺派策划阴谋的秘密会议,他们当即决定绑架太后、吉斯兄弟、年轻的国王及王后,以图改朝换代。这事变得严峻了,律师虽然尚未感觉自己被戴上绿帽子,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已别在裤腰上,于是赶紧跑到洛林红衣主教那里去告密,红衣主教随即带着讼棍去找他兄弟吉斯公爵,三人在一起商量对策,那兄弟二人向阿弗内勒先生许下很多美妙的允诺,只是到子夜时分才悄悄地把他送出城堡。这时,那位贵族的侍从及其他仆人正聚在一起吃夜餐,以恭贺主人喜结萍水良缘。他们喝得醉醺醺的,打着饱嗝,大肆戏弄、挖苦、嘲笑阿弗内勒,他要是听见这话,准保会被气晕了。就在这时,他溜回自己的房间,却只见老婆子一个人。老女仆刚想开口向他解释,他却一拳打在老太婆的咽喉处,并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他从箱子里找出一把匕首,就在他拔刀出鞘、庆幸自己有这把利器之际,传来一阵爽朗、天真、快乐、动听、爱意绵绵、如天籁般的笑声,接着又从天花板处传来清晰可辨的说话声。狡猾的律师马上吹灭蜡烛,发现天花板上有缝隙,一缕光线从那个非法开设的洞口缝隙处洒落下来,他凭此已隐约猜到这个秘密,因为他辨别出妻子以及那个情郎的声音。丈夫抓住老女仆的胳膊,悄悄地从楼梯走上去,摸索着寻找情人幽会的那间房子的房门,而且很快就找到了。律师使足全身的力气,用力撞开房门,纵身一跃,跳到床上,猛然发现她老婆正半裸着身子,躺在年轻贵族的怀里。
“啊!”她惊叫道。
情郎躲过对方的攻击,想把讼棍手中紧攥的匕首夺下来。然而,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斗,律师本想痛痛快快地发泄自己的怒火,没想到那位情郎用铁钳一般的手紧紧地抓住他,而且他妻子也在狠命地咬他,像饿狗啃骨头似的,他感觉自己难以施展拳脚。于是这位刚被戴上绿帽子的魔鬼便狡黠地用土话吩咐女仆,让她用翻板上的绳索把这对恋人捆起来,与此同时,他把匕首扔向远处,腾出手来帮助老婆子把他们捆结实。这事转眼之间就办成了,然后他又找来零碎绸布,塞到他们的嘴里,以免他们喊出声来,接着又一声不响地跑过去将那匕首捡回来。就在这同时,吉斯公爵手下的几位士官闯了进来,原来他们把客栈搜了一个遍,来寻找阿弗内勒先生,在打斗的过程中,谁也没有听见客栈里的动静。一位侍从见主人被捆住,嘴也被塞住,即将被杀死时,突然惊叫起来,这些士官听见喊声跑过来,冲到手持匕首的人和一对恋人中间,夺下那人的匕首,并把他和他老婆以及那个老婆子都抓起来,关进城堡的牢笼里,就算是交了差。就在这当口,吉斯公爵手下的人认出他们主人的朋友,太后正和他们的主人商议大事,命人把他也传来开会,于是便请他和士官们一同前往。贵族很快被松了绑,在穿好衣服之后,他把卫队的军官拉到一边,他对着自己脑袋发誓,为了他的爱,请他务必把那丈夫和他妻子隔开远远的,他许诺会给军官很多好处,会让他加官进爵,甚至还会给他一大笔钱,如果依照他嘱咐的这样去做。后来,为了获得他的信任,贵族还把其中的缘由告诉给他,并补充说,假如让丈夫靠近这个可爱的女人,他会狠狠地踹她的肚子,让她一命呜呼,最后还特意嘱咐他,要是把夫人关进牢笼里的话,给她在靠近花园处找一间舒适的牢房,但要把律师关进黑牢里,还要给他套上枷锁。军官答应照他的吩咐去做,而且也确实按照贵族的嘱咐去安排的,这位年轻贵族陪着夫人一直走到城堡的院子里,要她相信这次事变之后,她恐怕就会当寡妇,但他也许会正式娶她为妻。实际上,阿弗内勒先生确实被关进一间不透气的地牢里,他那可爱的妻子多亏情人关照,被关在他上面的一间房子里,这位情人就是西庇翁·萨尔蒂尼,是卢卡斯的贵族,也是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如前文所述,还是卡特琳娜·德·美第奇太后的朋友,太后当时凡事都和吉斯兄弟商量着办。他很快来到太后的房间,秘密会议已在此开了很长时间,这时萨尔蒂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宫廷所面临的危险。他发现受宫廷重用的御前参事对起兵之事感到震惊,但却束手无策,便提议不如将计就计,让国王住进昂布瓦斯城堡,在城堡周围设下埋伏,向异端分子们发起突然袭击,就像用口袋逮住狐狸那样,将其一网打尽,众人一致赞同这个计谋。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太后和吉斯兄弟设下埋伏,从而平定了昂布瓦斯之乱。这并不是本故事要讲的内容。秘密会议开到天亮时,大家都离开太后的房间,诸事业已安排妥当,萨尔蒂尼先生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爱着的那个女市民,尽管他正钟情于漂亮的莉默伊,莉默伊是太后的教女,通过拉图尔·德·蒂雷纳家族与太后沾点亲,他问为什么要把那个出卖自己同伙的家伙关进牢房。于是洛林红衣主教答复说,他本意并不想伤害这个讼棍,但由于担心他出尔反尔,为确保他不到处声张,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关起来,直到事件结束,于是便把他抓起来,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把他放了。
“要把他放了!”萨尔蒂尼说,“这万万不可!您把他装进麻袋里,然后把这个身穿黑衣袍的家伙给我扔到卢瓦尔河里。首先,我了解此人,他可没有一副好心肠会原谅您把他关起来,肯定还会去宣扬新教。要是把这个异教徒除掉的话,这是让天主高兴的好事。其次,谁也不会知道您的秘密,他的同伙也不会向您追问他的下落,因为这人就是一个叛徒。让我把他的女人救出来,把其他琐事都安排妥当,这样也就省得您操心了。”
“哈!哈!”红衣主教说,“您的主意不错。在具体实施您的建议之前,我先让人严密看守他们。这样行吧。”
他唤来一名看守,叮嘱他不准让任何人和这两名囚犯接触。接着,红衣主教要萨尔蒂尼先生回到客栈里散布消息,就说律师已离开布洛瓦,返回巴黎办案子去了。那些曾奉命抓捕律师的人都得到口头命令,要他们把此人当作重要人物来对待,因此没有脱去他的衣服,也没有对他搜身。因此,律师得以把钱袋子里的30块金币保留下来,他决意把钱统统花掉,来为自己报仇雪恨,于是他拿出律师的看家本领,提出种种论据去说服看守们,允许他去见自己的结发之妻,况且他非常爱妻子,和她在一起也是合法的。而萨尔蒂尼先生担心情妇离那个红发讼棍太近,会有生命危险,担心她害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决意趁着黑夜把她劫出来,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他买通了几位船夫,雇了他们的船,要他们埋伏在桥的附近,然后派三名最灵巧的仆人把牢房的铁条锯断,把夫人从牢里救出来,并护送到花园的围墙处,他在那里等着她。
他还特意让人还买来锋利的锯条,所有的计划都已安排妥当,于是一大早就要求觐见太后,太后的几间卧室恰好位于关押律师及其夫人的牢房上方,他相信太后一定会乐于帮助他去搭救这位女子。实际上,太后恩准接见了他,他把打算背着红衣主教和吉斯先生去搭救那位夫人的事告诉给太后,并恭请她不要把这事当作是一件坏事。然后又再次请太后提醒红衣主教把那人扔到河里去。太后只说了一句“阿门”,算是对他的回应。于是这位情郎马上把一张字条放进一道黄瓜菜里,说她的丈夫就要被干掉,那时候会有人前来搭救她,她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到了傍晚时分,太后借口有一道月光让她非常害怕,于是便命令放哨的士兵前去查看,待把士兵支走之后,那几个仆人便迅速地锯掉铁栅栏,并招呼夫人过来,她走过来并被带到花园的围墙处,带到萨尔蒂尼先生身边。
花园的大门刚一关上,院墙外只有萨尔蒂尼和那位夫人,就在这时,夫人即刻脱掉斗篷,转眼之间变成律师,律师伸手掐住情敌的脖子,一边掐,一边往河边拽,想把他按到卢瓦尔河里。萨尔蒂尼奋力反抗、高声呼喊、竭力搏斗,尽管他手中有一把短剑,但还是挣脱不开这个魔鬼的利爪。后来他就倒地昏死过去,倒在一处泥塘里,倒在律师的脚下。就在双方狠命扭打在一起时,借着月光,他看到律师的脸上沾着他妻子的斑斑血迹。律师带着满腔怒火丢下这位情敌,他以为情敌已被掐死,况且仆人们拿着火把纷纷跑过来。但他还是从容地跳上小船,迅速地离去。
在这个事件中,只有阿弗内勒夫人丢掉了性命,因为萨尔蒂尼先生并未被掐死,仆人们发现他倒在一处泥塘里,把他救活了。后来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就在那位漂亮的莉默伊[2]在太后的书房里生下孩子之后,他才娶她为妻。鉴于宫廷里闹出这么大的意外事件,卡特琳娜太后出于友情,想把这事隐瞒下来;出于爱意,又赐婚给萨尔蒂尼,甚至把卢瓦尔河畔肖蒙的富庶领地以及领地上的城堡赐给萨尔蒂尼。但由于他被那可恶的丈夫疯狂地掐着脖子,饱受拳打脚踢,元气大伤,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撇下如花似玉的莉默伊,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尽管萨尔蒂尼一直很恼怒,但那位律师始终未受追究。相反,在后来颁布和平敕令时,这位律师竟然设法将自己的名字列入不予追究者的名单之中,其实他又投靠到胡格诺派阵营里,在德国为他们效力。
可怜的阿弗内勒夫人,请大家为拯救她的灵魂祈祷吧,因为她的尸骨不知散落在何地,她既不能被埋葬在基督教墓地,也不能在教堂里听到人们的祈祷。咳!感觉自己的私情进展得还不错的夫人们,还是请你们想想她吧。

[1]1559年,亨利二世去世之后,一直遭受排斥的新教徒们希望新国王弗朗索瓦二世能够改变镇压新教徒的政策,但新国王却把国家的管理权交到激进的天主教徒吉斯兄弟手里。1660年3月,新教徒密谋用武力推翻吉斯政府,但由于阴谋败露,参加武力行动的新教徒遭到残酷镇压。
[2]伊莎贝尔·德·莉默伊(1535—1609),1562年,在王后卡特琳娜·美第奇的授意下,莉默伊成为孔代亲王的情妇,最终目的是为了不让亲王继续充当胡格诺派的首领,1564年,莉默伊为她的情人生下一个私生子。1567年,同样是在王后的安排下,莉默伊嫁给了当时法国最有钱的富豪萨尔蒂尼,夫妻俩在同一年(1609)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