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瓦西修女们的趣话

普瓦西修女们的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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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的作家不吝笔墨,将普瓦西修道院誉为欢乐之地,修女们放荡的举止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修道院里发生过许多有趣的故事,在俗的凡人则凭此来取笑我们神圣的宗教。因此这家修道院也就成为许多谚语的典出之地,当今的学者们竟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尽管他们把谚语反复筛选、碾成碎末以求好好地消化吸收。

假如您问某位学者“普瓦西的橄榄”是什么意思,他会一本正经地说,这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指松露;而所谓“烹调橄榄的方法”,大概是指某种特殊的调味汁。从前人们以嘲弄的口吻说起贞洁的修女时,便常常这样说她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学者往往解释100次也只能说对一次。至于说这些好心的修女,据说——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说法,她们宁可当婊子也不愿意做正经女人。还有一些爱开玩笑的人声称,她们总是按自己的方式去效仿圣女的生活,提到埃及的玛丽[1]时,她们只赞赏她那种支付船夫的手法。由此引出一句玩笑话:“以普瓦西的方式供奉神灵”。还有“普瓦西耶稣圣像十字架”,戴上它会让胃部感觉热乎乎的;或者“普瓦西的晨经”,晨经结束时,总会弄来几个唱诗班的伺童;最后还有“那真是一个普瓦西的修女”,这是在说一位对性事永不满足的放荡女人。至于说男人巴不得要出借的那玩意,您当然知道是指什么,这就是“普瓦西修道院的钥匙”。而修道院的那道“大门”,每个人一大清早就能认出来,不管是正门,还是大门,或是院门、栅栏门,它们总是半开半掩,易开难关,还要花费好多钱去修理。总之那时候,情爱方面的许多新花样都是普瓦西修道院捣鼓出来的。您想想看,在这些谚语、荒唐话、戏言、东拉西扯的闲话里有多少谎话和夸张的不实之词。普瓦西修道院的修女们都是善良的姑娘,她们常常像其他人那样,在这儿或那儿弄虚作假,蒙骗天主,向魔鬼示好,因为人的本性很脆弱,况且她们又是修女,自身难免会有缺点。她们身上完全有可能缺少某种素质,因此才让邪恶乘虚而入。不过要说起来,所有这些邪恶都是由女修道院长引起的,她手下有14个孩子,个个都很活泼,因为她们一直自由自在地成长。女修道院长是一位有王室血统的女子,她那古怪的爱情经历以及滑稽可笑的举止使普瓦西修道院名噪一时。法国修道院里发生的许多有趣故事都和这些可怜女子的欲望有关,而这些女子想进修道院就是为了去分享什一税。后来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修道院经过一番整顿之后,修女们原本少得可怜的那点乐趣及自由都被剥夺了。希农附近的杜伯奈修道院有一本文献集,最近由于天气不好,文献集便被转移到阿泽城堡图书馆,由城堡主人代为收藏,我在这份文献集里发现一份残缺不全的文章,标题是“普瓦西的快乐时刻”,这段文字显然是由杜伯奈的一位修道院长编写的,这位快乐的院长用这些文字来给附近几家修道院的修女们解闷,比如于塞、阿泽、蒙戈热、萨歇及当地的其他修道院。这些文字绝对是真实可信的,不过我还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对其做了一定的调整,因为我不得不将其从拉丁文翻译成法文。还是让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吧。在普瓦西,修女们有一个习惯,当那位国王的女儿,也就是她们的院长躺下就寝时……正是院长把调情的前戏称为“爱情表白”,在爱情方面只满足于开场白、绪论、前言、序言、符号表、通告、概述、绪章、目录、简介、梗概、注释、题词、标题、副标题、眉题、附注、眉批、批注、烫金的书截面、漂亮的丝带书签、合书搭扣、铅线、圆花饰、插图、尾花、版画等,不需要打开欢愉的书籍,就可以反复阅读、研究、领会、理解书中的内容。虽然她私下里把那些用美妙语言所描述的开心趣事汇编成教理大全,但她不露声色,身体力行,死时竟落得一个处女身子,完好无损。这种行乐的手法后来又由宫廷中的贵夫人们加以完善,她们把情人当作调情的对象,有些贵夫人则把情人当作为自己争面子的筹码,但有时候,某些情人竟然对她们颐指气使,甚至掌握着对她们的生杀予夺之权,这让许多人颇为羡慕。还是言归正传吧。当这位贞洁的公主赤身裸体、毫不害羞地钻进被窝时,这些年轻快活的修女们便悄声无息地溜出宿舍,都躲到她们的一个小姐妹的房间里,这个小姐妹深受大家的喜爱。她们吃着蜜饯、糖果,喝着小酒,尽情地聊天,不时也吵几句嘴,咒骂那些老修女,滑稽地模仿她们的动作,天真地嘲讽她们,讲一些让人笑出眼泪的故事,变着花样地玩各种游戏。她们时而量量自己的脚,看谁的脚长得最娇小可爱;相互比比谁的胳膊最白皙丰腴;看看谁的鼻子有饭后变红的缺陷;数数别人脸上的雀斑;相互诉说各自身上的胎记;对谁的脸色最鲜亮、肤色最好看、身材最漂亮评价一番。您想想看,在这些侍奉天主的身材当中,有纤细的、圆润的、扁平的、单薄的、丰满的、柔软的、苗条的。接着,她们相互争论,看谁的裙腰布料用得最少,腰肢最细的那一位自然很高兴,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她们时而讲述自己的梦境以及梦中的所见所闻。常常有那么一两个人,有时甚至所有人都梦见自己手里使劲攥着修道院的钥匙。接着,她们相互询问身上哪里不舒服。一人手指里扎了一根刺,另一人长了一个瘭疽;这人早晨起床时眼睛带着血丝,那人在念玫瑰经时,食指脱了臼。总之,每个人身上都有点小毛病。

“嘿!您准是对院长撒过谎,要不然手指上怎么会有白印呢。”一位修女对邻座说。

“我的修女呀,您今天早晨可是用了很长时间做忏悔,”另一位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小过错要坦白?”

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母猫更像公猫的,她们有情有义,也会吵嘴、赌气、争吵,然后又和好如初、和睦相处,还会相互嫉妒,相互掐捏来取笑,还耍弄初来乍到的修女。

她们当中常有人说:“要是赶上下雨天,某个近卫骑兵到这儿来,咱们把他藏在哪儿呢?”

“当然是藏到奥维德修女那里,她的宿舍最大,骑士戴着羽毛帽子也能走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奥维德修女喊道,“难道我们的宿舍不一样大吗?”

说话间,修女们咧开大嘴笑起来,就像熟透的无花果。一天晚上,她们把一位新来的漂亮修女带到这个小型宗教评议会上,这修女年方17,显得格外天真,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即使不做忏悔也能得到天主的宽恕,她早就听说修女们私下聚在一起聊天、争论、吃喝,而年轻的修女们正是用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被禁锢的身体,她对此羡慕不已,连口水都流出来了,要是不让她参加进来,她会哭鼻子的。

“喂!”奥维德修女问她,“您睡得好吗,我的小牝鹿?”

“咳!不好,”她答道,“有跳蚤咬我。”

“啊!您宿舍里有跳蚤?那您应该马上把它们弄死。根据本修会的教规,要把跳蚤彻底清除干净,让修女这一辈子在修道院里连跳蚤尾巴都看不到,这点您知道吧?”

“不知道。”新来的修女答道。

“好吧,我来教教您。您看见跳蚤了吗?您看到跳蚤的痕迹了吗?您闻到跳蚤的气味了吗?我宿舍里有没有跳蚤踪影呢?您找找看。”

“我什么也看不到,”新来的德·菲安娜小姐说,“我只闻到我们自己身上的气味。”

“您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就不会挨咬了。我的姑娘,您刚一感觉挨咬了,就马上把衣服脱掉,把衬衣举起来,可别违背礼仪,随便看自己身体的各处。您只要留意那只可恶的跳蚤就行了,一定要诚心诚意地去找,不要注意其他东西,要只想着那只跳蚤,想着怎么抓住它,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您有可能把皮肤上天生的雀斑当成跳蚤。您身上有雀斑吗,我的美人?”

“有。”她说,“有两个紫色的雀斑,一个在肩膀上,另一个在后背偏下的地方,藏在屁股沟那地方。”

“那您怎么看到它的呢?”佩尔佩迪修女问道。

“我本来不知道,是蒙特雷索先生发现的。”

“啊!咳!”修女们说,“他只看到这个吗?”

“他什么都看到了。”她说,“那时我还很小。他大概九岁多,我们无所顾忌地在一起玩耍……”

修女们这时才明白,她们笑得太早了,奥维德修女接着说:“刚才说的那只跳蚤想从您的大腿跳到眼睛上,想躲藏在低凹处、茂密的毛发里、深深的洞穴中,上蹿下跳,执意要从您身上逃出去,却白费力气,因为本修道院的教规就是要对它穷追不舍,嘴里还要念念有词地唱颂圣母经。通常情况下,在唱到第三遍圣母经的时候,这个畜生就被逮住了……”

“您是说那个跳蚤?”新来的修女问道。

“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跳蚤吗!”奥维德修女回应道,“但为了避免在捕捉过程中遇到危险,不管您在哪个地方逮住这畜生,都必须牢牢地抓住它……不论它怎么叫唤、呜咽、呻吟、挣扎、扭动,您都不要理睬。假设偶然间它突然起身反抗,这种情况也常会发生,您一定要用拇指或任何抓住它的手指按住它,然后用另一只手拉过一条头巾,把它的眼睛蒙住,让它跳不起来,因为这畜生看不见东西,也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跳了。然而,它还有可能咬您,甚至盛怒之下变得更加疯狂,您轻微地撬开它的嘴巴,从悬在床头的圣水盆里扯出一小条圣枝,小心地放在它嘴里。于是这跳蚤就被降服了,变得老实起来。不过您得这么想,咱们修会的教规并不允许我们在人世间支配任何生物,因此这个畜生也不归您所有。但还是应该想到它毕竟是天主的造物,要尽量让它活得快乐。因此,您首先得鉴别三种重要情况,即要看这跳蚤是雄的,还是雌的,或是童贞。假设它是童贞,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因为这些畜生根本没有廉耻感,都是闷骚的下流胚,只要碰上异性就会失身,您就抓住它的后腿,把它从坚硬的外壳里拽出来,用您的一根头发把后腿绑起来,然后交给院长,而院长在征求教务会意见之后再决定它的命运。假如它是一只雄的……”

“怎么能看出哪只跳蚤是童贞呢?”新来的修女好奇地问道。

“首先,”奥维德接着说,“它显得伤心忧郁,不像其他跳蚤那样欢笑,咬人也不狠,嘴张得也不大,碰到它那地方时,还会脸红,您知道我是指什么地方……”

“要是这样的话,”新来的修女说,“那咬我的一定是雄的……”

闻听此言,修女们都放声大笑起来,其中一位修女笑得放出一个响屁,这个屁放的劲太大了,连尿都带出来了,奥维德修女把地上那摊尿迹指给大家看,说道:

“你们瞧,真是无风不下雨呀。”

新来的修女也笑起来,却以为大家之所以狂笑,都是因为那位修女放的响屁。

“因此,”奥维德接着说,“假如那是一只雄跳蚤,您就取一把剪子,或您情人的匕首,也许在您来修道院之前他就把这匕首送给您作纪念。总之,您得用一把锋利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剖开跳蚤的肚子。这时您就会听到它喊叫、咳嗽、吐痰、求饶;会看到它蜷着身子、流汗、献媚眼,把它能想到的手段都使出来,就为了能从您的刀下逃走,但您可千万别感觉诧异。您要鼓足勇气,想着您这是在惩治一个堕落的造物,并将其引上永福之路。于是您巧妙地把它的五脏六腑,也就是那些重要器官都掏出来,放到圣水里,多蘸几下,好好清洗、净化一番,并恳请圣灵去宽恕它的罪恶。最后,您再利索把这五脏六腑放到跳蚤的躯体里,它巴不得赶紧把自己肚子这些玩意都收回来呢。经过这番洗礼之后,这个造物的灵魂就变得符合道德标准了。然后,您马上找来针线,细心地把它的肚子缝起来,缝的时候一定要精心,还要带着敬意,就像您应当尊重耶稣基督的姐妹那样。您甚至为它祈祷,您会看到它对祈祷非常敏感,向您行屈膝礼、注目礼,这些都是贵夫人向您行的礼。总之,它不再叫喊,也不想再咬您了,有些跳蚤往往非常乐意以这种方式皈依我们的宗教。对您抓住的所有跳蚤,都用这种方法来处置它们,而其他跳蚤见此情景会对皈依过程感到震惊,因为它们极为堕落,而且害怕用这种方式去做基督徒,于是就都溜走了……”

“那它们肯定错了。”新来的修女说,“这世界上还有比出家修行更幸福的事吗?”

“当然有啊,”于叙尔修女说,“在这里我们至少可以躲开世界的危险,避开爱情的危险,因为在爱情里有那么多……”

“除了不凑巧生出孩子之外,还有其他危险吗?”一个年轻的修女问道。

“自从新国王登基以来,”于叙尔修女点点头,回答道,“爱情从麻风病、已故的圣安东尼、坏疽性麦角浸液中毒、红纠发病那里继承了许多不好的东西,甚至把各种热病、焦虑、劣质药物、痛苦都放入它那漂亮的研钵里,从而弄出一种可怕的病症,但幸好魔鬼送给各修道院一剂根治此病的药方,好让那些被此病吓坏的女士们都去修道院出家,正是因为害怕这种爱,她们才恪守妇道。”

听到这里,所有的修女都感到非常害怕,紧紧地搂在一起,但仍然想去了解更多的东西。

“难道只要爱了就会受苦吗?”一个修女问道。

“咳!是的。我可爱的小宝贝。”奥维德修女喊道。

“要是您爱上一位英俊的贵族,哪怕只爱一次,”于叙尔接着说,“恐怕就会看到自己的牙齿一颗颗地掉落,头发一根根地脱落,脸颊变得发青,眼睫毛也会脱落,浑身上下会感到异常痛苦,丢掉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会让您付出沉重的代价。有些可怜的女人鼻子上长出一只虾,有的人身上有蜈蚣在爬,并咬噬她身上最娇嫩的部位。最终,教皇不得不把这类爱情逐出教会。”

“啊!这些东西我身上都没有,我真是太高兴了!”那个新来的修女惬意地喊道。

听着她回忆美好爱情时发出的感叹,修女们猜测必定是普瓦西的哪个耶稣圣像十字架让她开了窍,她是在糊弄奥维德修女,拿她耍着玩。但修女们都对她这副活泼快乐的样子感到高兴,大家见她这个样子,便问她为什么要出家修行。

“咳!”她说,“我让一只受过洗礼的大跳蚤给咬了一口。”

闻听此言,刚才发出高音的那位修女禁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

“啊!”奥维德修女说,“您得给我们放出第三声来。您要是在祭坛上说出这样的话来,院长会让您按彼得罗尼耶修女的食谱进餐。这样就会让您的乐声降下来。”

“彼得罗尼耶修女活着的时候,您见过她,听说天主赐给她一种天赋,一年只去两次账房[2],这是真的吗?”于叙尔修女问道。

“是真的,”奥维德修女说,“有一天晚上,她在茅坑一直蹲到第二天早晨念晨经的时候,她说:‘我是依照天主的旨意蹲在这儿的!’话音刚落,她的负担就被卸掉了,好让她不耽误晨经仪式。然而已故的院长并不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恩惠,并说天主的眼睛不会看得那么低。可事实是:对于这位已故的修女,我们的修会此时正在做罗马教廷的工作,试图将她封为圣品,其实要是为教皇的敕书付一笔钱的话,这事也就办成了。于是彼得罗尼耶修女便立下雄心,发誓要让自己的名字列入宗教节日表,这对本修会并没有什么坏处。她便开始祈祷,跪在草地一侧的圣母祭坛前出神入定,声称真的听见天使飞往天堂的声响,甚至可以用乐谱将这声响记录下来。大家都知道是她把《赞美歌》那好听的乐曲写下来的,但没有人能在她的乐曲里找到四分休止符。她整天跪在圣母祭坛前,眼睛也不眨动一下,宛如一颗星星;她刻意守斋,每天吃的那点食物还不如放进我眼睛里的东西多。她发誓再也不吃肉,不管是生肉还是熟肉,每天只吃一点点面包,只是逢唱诗班的指挥棒节时,才另外吃一点盐渍鱼,但不加任何调味汁。禁食之后,她变得骨瘦如柴,脸色蜡黄,干瘪得就像墓中枯骨,由于她的体质属火的,谁要是有幸碰上她,准会像石头那样擦出火星来。然而,即使吃得再少,她也摆脱不了我们人人都有的那个缺点,这个缺点既是我们的不幸,又是我们的万幸,假如没有这个缺点,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其实这件事就是每个人都和动物一样,在吃过饭之后,要把肚子里的东西粗俗地排泄出去,而排泄物是否雅观又因人而异。彼得罗尼耶修女和别人不同,她的粪便既干又硬,就像发情的牝鹿拉的屎,牝鹿的粪便是所有嗉囊所能制造的最坚硬的消化物,您偶然能在森林的小路旁踩上它。用狩猎的术语来说,这就是‘鹿粪’。其实彼得罗尼耶修女排泄出这样的东西,并非是超自然现象,而是因为长期节食让她的体质一直保持着脱水的状态。依照老修女们的说法,她的体质是如此灼热,要是把她放到水里,她会像烧红的煤块放进水里那样发出刺刺的响声。有些修女甚至指责她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把鸡蛋放在脚趾中间烤熟了吃,来支撑她的苦行。不过这些都是编出来的歹毒话语,以损害这位伟大圣女的形象,其他修道院嫉妒我们这位圣女。巴黎圣热尔曼德普雷修道院长是一位圣人,正是他引导我们这位修女走上万福及神的完美无缺之路,在给大家忠告之后,他最后还要补充一句:我们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奉献给天主,顺从天主的意愿,要是没有天主特意制定的戒律,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他的这番理论看似圣贤,却引起激烈的争论,最终在沙蒂雍红衣主教的干预下,这番理论竟遭到教会的谴责,红衣主教声称,要是那样的话,这世界上也就没有罪孽了,教会的收入必会因此而减少。但那一理论已灌输到彼得罗尼耶修女的全身,她竟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临头。在四月斋及大赦年庆典戒斋结束后,八个月来,她第一次感觉需要去一趟金屋子[3],于是就朝那儿走去。到那儿之后,她规规矩矩地撩起裙子,摆开架势要做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常常做的事情。彼得罗尼耶修女以为自己这下可痛快了,没想到只拉出一节屎头,她憋足了力气,但后面那一段就是不肯出来。尽管她咬紧牙关,皱紧眉头,使劲挤压肚中的弹簧,可肚中的不速之客宁愿待在这被祝福过的躯体里,只是把头探出这个天然出口,宛如青蛙探出水面换气一般,就是不想落入这悲惨的峡谷里,和别人的污物混在一起,感觉要是真掉下去的话,就失去神圣的气味了。这么一段普通的粪便能有这种感觉,也算是有点意思。这位善良的圣女使出全身的力气,甚至连颊肌都绷起来,消瘦的脸上青筋毕露,仿佛要爆裂似的,感觉在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括约肌的疼痛已让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噢,我的天主呀!’说这话时,她再次用力,‘我把这个献给您!’伴随着发自内心的祈祷,那段坚硬的东西在她那个洞口的边缘处齐刷刷地截断了,如石头子一般撞到茅坑内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修女们,你们自然明白,她根本不需要擦屁股,至于说肚子里剩余的那一段,留着一周以后再做处理吧。”

“她真的看见天使了?”一位修女说。

“天使有屁股吗?”另一位问道。

“肯定没有。”于叙尔说,“你们没听说,有一天天主召集全体天神开会,并命令他们都坐下来,他们回应天主,说没有可以坐的东西。”

说到这儿,她们都回宿舍睡觉去了,有些人孤单地睡下了,另外一些人也几乎孤独地躺下。她们都是好姑娘,只想把过失留给自己,不想伤害任何人。

在离开她们之前,我还要讲一件发生在她们修道院的趣事,那时修道院已经整顿过,和前面提到的那位圣女一样,所有的修女都被封为圣女。那时,莅任巴黎大主教职位的是一位真正的圣人,他不会大肆张扬自己做的事情,只关心那些贫困的穷人,这位老主教内心里总惦念着他们,为那些遭受痛苦的人废寝忘食,对遭受各种不幸的人问寒问暖,以示慰问,并根据具体情况照顾、救助他们,或给他们分发钱财;他不论贫富,只要大家遇到难处,他都会过问,去抚慰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天主,这位可爱的牧羊人千方百计地去照看自己的羊群!因此,这位好心人对自己的教袍、大衣、前开裆裤子都不太在意,只要教会里那些衣不遮体的教徒有衣服穿,他就心满意足了。他为人宽厚仁慈,为拯救一个穷苦的异教徒,他甚至拿自己去做抵押。他的仆人不得不替他着想,不经他同意就把他的破衣服换掉,为他添置新衣服,他常常为此责备仆人,旧衣服要一直穿到实在没法穿了再去找人缝补。这位善良的老主教知道已故的普瓦西老爷生前喜欢吃喝玩乐,把女儿应得的那一份财产也花得精光,害得女儿一贫如洗。这位小姐住在一间破屋子里,冬天不生火,春天也吃不到樱桃,只是靠缝缝补补的针线活来维持生活,但她既不想屈尊就卑嫁给社会地位低下的人,也不想出卖自己的贞操。老主教一直留意要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在此之前,主教把自己的旧裤子拿给她去缝补,同时也想让她比照这个样子去找一位夫君,可怜的小姐穷得家徒四壁,能有点活干自然十分高兴。有一天,大主教内心里打算去普瓦西修道院,去看看那些经过整顿之后的修女,把自己穿得最旧的一条短裤交给仆人,让他送去缝补,并嘱咐他说:“桑托,您把这个交给普瓦西的小姐们……”他以为自己说的是普瓦西小姐。由于他一直想着修道院的事,也忘了把那位小姐的地址告诉给仆人,况且小姐的这种困境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桑托拿着这条带前开裆的短裤动身前往普瓦西,一路上快活得就像一只白鹡鸰,路上遇到朋友就停下来聊一会儿,见到小酒馆就进去喝几杯,让大主教的开裆短裤长足了见识,这条短裤一路上也学到不少东西。最终他来到普瓦西修道院,对院长说他主人派他来把这件东西交给她。然后仆人就走了,把这件旧衣服留给尊敬的院长,这条短裤是当时流行的款式,平时一直突出地显示出这位老好人保持禁欲特性的那玩意,但这玩意真是徒有其形——圣父并未将此物赐给他的天使,这玩意即使再大,主教也不会犯下罪恶。院长嬷嬷通知全体修女,要向她们传达主教大人可贵的旨意,她们带着好奇心,纷纷赶紧跑过来,就像见到栗子壳掉入自己巢穴中的蚂蚁。但在打开包裹时,那条带前开裆的短裤恐怖地裂开前嘴,她们见此都惊叫起来,赶紧用手蒙住眼睛,就怕从里边钻出一个魔鬼来,因为院长已事先警告过:“孩子们,你们都遮住眼睛别看,因为这就是大罪的寄居地。”

负责指导新来修女的嬷嬷透过手指缝向外瞧,嘴里念着圣母经,鼓足勇气朝那件淫秽之物看了一眼,见那条前开裆短裤里并没有任何活物。于是大家都红着脸,放心地端详这件大罪的栖身之所,心想主教的意思是希望她们能从中发现贤明的训诫或福音书式的寓意。尽管看到这条短裤让贞洁的修女们怦然心动,但她们依然不顾自己内心的慌乱,纷纷过来朝这个罪恶的深渊洒一点圣水,有一位修女还摸摸这短裤,另一位把手伸进那个破洞里,大家都壮着胆子去看。不管大家怎么说,在最初的惊奇感消失之后,院长以平静的口吻说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呢?教父把这件损毁女人名声的东西拿来,究竟有何用意呢?”

“嬷嬷,我已经有15年没有见过这恶魔的口袋了。”

“住嘴,我的修女,您妨碍我理性地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于是,主教的这条前开裆短裤被修女们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嗅闻、掂量、凝视、欣赏、抻过来拽过去、颠上覆下;大家白天一起评议、谈论、惦念它,晚上做梦还梦见它;第二天在诵晨经时,领诵者漏掉了一个章节,而其余的人则漏掉两个随诵,晨经结束后,一位年轻的修女说:“姐妹们,我悟出大主教的寓意了。他出于苦修的考虑把这条短裤拿给我们缝补,就是神圣地告诫我们不要游手好闲,因为无所事事正是所有邪恶之源。”

于是,大家纷纷动手去抢大主教的短裤,不过院长行使自己的权威,说要统筹考虑该如何缝补这件衣服。她和副院长足足花了十多天的工夫,才把这条短裤上的金银线拆掉,接着又谦卑地为其衬上丝绸里子,密针细缕地缝上褶边。接着,在全院人参加的教务会上作出决定,承蒙大主教关注供奉天主的修女,修道院将向主教敬奉一个祝福,以示纪念。于是全体修女甚至包括新来的都为这条悟性极高的短裤出一把力,以此来向那位老好人的美德表示敬意。

就在这同时,大主教因要操持的事务太多,早把那条要缝补的短裤忘在脑后了。那时他结识了一位宫廷中的老爷,此人新近丧偶,而去世的这位夫人脾气很坏,且不能生育,他告诉主教大人说自己仍抱着极大的奢望,能娶到一位既贤惠,又虔诚地侍奉天主的女子,他本人还有生育能力,能和她生儿育女,他非常信任大主教,希望大主教能从中撮合。我们这位圣人便在他面前把普瓦西小姐恭维了一番,小姐很快就成为热努亚克夫人。婚礼就在巴黎大主教的府邸里举行,婚宴极为丰盛,且品味极高,前来恭贺的都是巴黎的名门之女,是宫廷中的高贵人士,但在所有人当中就数新娘最漂亮,可以肯定的是她依然是未开苞的处女,因为大主教为她的贞操担过保。

当点缀着各种装饰物的鲜水果、煮水果以及甜点摆到餐桌上时,桑托对大主教说:“老爷,您那些可爱的普瓦西修女们为您奉上一道精品,算是一道副菜。”

“那就端上来吧!”老好人说道,同时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这个用丝绒和绸缎缝制、绣着金银线、形如古代花瓶的物体,花瓶盖下散发出典雅的香气。

新娘子立刻把它打开,发现里面装满了甜食、糖果、小杏仁饼以及各种各样可口的蜜饯,让女士们尽情地享用。其中的一位女士既虔诚,又有好奇心,隐约瞥见一件丝绸耳罩,于是她把这件东西拽出来,让大家看这件指导人类生活的罗盘盒,大主教感到非常尴尬,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放声大笑,这笑声真是震耳欲聋。

“这道副菜做得真不错。”新郎说,“这些修女们也善解人意。这是本婚礼最美的甜食。”

要说本故事的道德教训,难道还有比热努亚克先生这句话更妙的吗?因此再絮叨其他的话也就没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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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传说中的基督教圣女,生于埃及某地,12岁时跑到亚历山大城以卖淫为生,后来在天主的感召下,她前往耶路撒冷去朝圣,以出卖肉体的方式筹集路费,或委身船夫乘船渡河。

[2]暗喻厕所。

[3]暗喻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