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一世禁欲记

弗朗索瓦一世禁欲记

每个人都知道弗朗索瓦一世国王的遭遇，他像只笨鸟一样被抓住，并被押送到西班牙的马德里。查理五世皇帝把他关进一座城堡里，严加看守，宛如守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我们这位名垂青史的先王对此感到极为烦恼，因为他生性喜欢在野外驰骋，过着舒舒服服、自由自在的生活，根本无法适应被关在囚笼里的生活，就像小母猫不善整理花边织物。因此他内心异常忧郁，便频频给法国御前会议写信诉苦，他母亲昂古莱姆夫人、太子妃卡特琳娜夫人、杜普拉红衣主教、德·蒙莫朗西先生以及其他肩负着国家重任的人都知道国王极为放荡，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派玛格丽特王后[1]前去看望，这位心地善良的夫人聪明机智、活泼开朗，深受国王喜爱，国王见了她必定龙颜大悦，烦恼也会减轻许多。但夫人却说，此去凶多吉少，是性命攸关的使命，因为她和国王单独待在囚室里，不知会面临多大的危险。于是他们决定派那位干练的国务秘书菲兹先生出使罗马教廷，恳请教皇颁发一纸特殊赦免书，鉴于王后与法王的密切关系，对王后为治疗国王的抑郁症可能犯下的罪过给予宽恕。

那时候，荷兰人阿德里安七世[2]还在执掌教皇之位，虽然他和查理五世皇帝是师生关系，但他毕竟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况且也不会忘记此事涉及天主教会的长子[3]，随即向西班牙派去一名执掌全权的特使，特使可以在不损害天主的前提下，考虑如何去拯救王后的灵魂和国王的肉体。这个紧急事件让宫廷大臣忧心忡忡，也让贵夫人们脚下发痒，要不是查理五世疑心重重，不允许法王接见自己的臣下，甚至连他的亲人都不允许见，她们会个个自告奋勇去马德里，以表效忠于王室的拳拳之心。但纳瓦尔王后能否成行还需要谈判。大家都在谈论这个不幸的禁欲，不许国王去从事爱情操练，这让过惯了美女簇拥生活的国王极不适应。总之，先是可怜他，后又低声抱怨，最终贵夫人们关心国王裤裆里那玩意胜过关心他本人。王后首先说，她真希望能插翅飞到国王身边。大主教奥岱·德·沙斯蒂雍回应说，她用不着插翅也能成为天使。海军提督夫人甚至埋怨天主不能把可怜的国王最需要的那玩意寄过去，否则她们每个人都会借给他自己的那玩意。

“天主要是把男人都拴在家里就好了，”太子妃喊道，“因为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总让我们感觉空落落的。”

该说的也说了，该想的也想了，玛格丽特王后便带着这些善良的基督徒们的重托，动身前往马德里，代表王国所有的女士们去亲吻那个被囚禁的人。要是携带欢乐能像携带芥末那样，那么王后带去的欢乐多得送到两个卡斯蒂利亚去卖都有富余。

玛格丽特王后赶着骡队，冒着风雪，翻山越岭，如救火一般朝马德里疾驰，好给国王带去安慰。就在这同时，国王却感觉腰腿沉得要命，他一生当中从未感觉这么难受过。在这强烈的生理反应中，他只得向查理五世坦言，恳求他法外施恩，并辩解说倘若一位君主让另一位国王因难展风流、抑郁而死，那么这位君主将会永远背上恶名，蒙受羞辱。卡斯蒂利亚人还算通情达理，况且他琢磨着付出几个西班牙女人的代价可以从囚徒的赎金里得到补偿，于是便不明不白地训了看守囚徒的卫兵一通，暗示他们在这方面可以满足他的需求。因此，一个名叫唐·伊尤斯·德·拉拉伊洛佩斯·巴拉迪·蓬托的卫队长见这倒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他虽出身名门，但依然囊中羞涩，没挣到几个钱，一直梦想着能到法国宫廷里发大财，他以为要是给这位老爷弄一剂温柔服帖的肉膏药，便可为自己平坦地打开致富的大门。事实上，凡是了解法国宫廷和善良国王的人都明白，他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轮到卫队长看守国王的囚室时，他虔敬地问国王能否允许他提一个问题，他非常渴望知道答案，就像渴望获得教皇的宽容那样。国王闻言，即刻收起那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队长表示倘若他口无遮拦，多有冒犯的话，还请国王不要生气，接着便坦言相告，说法国国王名声在外，堪称是法国最著名的好色之徒，他本人想知道法国宫廷中的贵夫人是否个个身怀爱情绝技，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可怜的国王回想起自己在风月场上的战绩，不禁叹了一口气，透出意犹未尽的感觉，声称任何国家的女人，包括月亮上的仙女，都不像法国女人那样善于运用这种炼金术的秘诀，只要回想起其中某个女人那柔情蜜意、典雅优美、风情万种的媚态，他都感觉自己雄风骤起，倘若此时这个女人出现在他眼前，他会猛然扑过去，哪怕她身下是一块朽木，或是万丈深渊……

说这话时，国王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好色，眼睛放射出火辣辣的光芒，那目光是如此富有阳刚之气，让这位无所畏惧的队长内心不寒而栗，他没想到国王的爱情威严之火竟会烧得如此旺盛。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勇气，并极力为西班牙女性辩解，声称单单在卡斯蒂利亚一地，人们做爱的本领就极为高超，这里的人比其他基督教圣地的教徒更崇拜宗教信仰，因为女人在委身于情人之后，害怕被罚入地狱，因此干起那事来就更卖力气，她们知道要去尽情地享受乐趣，甚至把来世的乐趣都享受够了。他还补充说，要是国王陛下肯拿法兰西王国最秀丽、最富饶的一块领地做抵押，他会让国王领受西班牙式的销魂一夜，要是稍不留心，这位萍水相逢的王后会通过裤裆里那玩意把他的魂都勾走。

“快办！快办！”国王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对天主发誓，要把都兰省的夫人城的领地赐予你，并将最大的狩猎权益以及大大小小的司法权力也赐予你。”

这位队长认识托莱多大主教的情妇，于是便求她与法国国王缠绵厮磨，并向他证明卡斯蒂利亚女人的想象力要远胜于法国女人的简单运动。为了捍卫西班牙的荣誉，阿玛埃基侯爵夫人欣然同意，况且她也愿意体验一下，看看天主是如何造就国王的，她对此倒真是一无所知，因为她只是和教会之长[4]有染。于是她来到国王的囚室，猛地朝国王扑过去，颇像一头冲破牢笼的狮子，弄得国王全身的筋骨咔嚓作响，让国王的脊髓以及周身的肌肉都猛烈地运动起来，要是换成别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我们这位老爷不但有一副好身子骨，而且饥不择食、进攻犀利，可他并未感觉自己在进攻，在这场勾魂摄魄的决斗中，侯爵夫人灰溜溜地败下阵来，感觉要想制服对手，简直就是要魔鬼向她忏悔，根本办不到。

队长对侯爵夫人伺候男人的手段信心十足，事毕之后，前来向国王请安，以为老爷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把那块领地赐给他。但国王却以奚落的口吻说，西班牙女人相当有激情，干起事来毫不含糊，但在需要温柔的时候，她们却表现得过于疯狂，每当需要感受欢愉快乐的时刻，他却不得不使足力气，像干强奸的勾当。而法国女人的手段却高明得多，她们能让口渴者越饮越渴，越干越有劲，从不会疲倦，要是和他宫廷中的贵夫人交手，那种爱真是温柔极了，可以说是美妙绝伦，绝对不会像面包师揉面那样费力气。

国王的这番话可真是伤害了队长的自尊心。尽管国王说话行事颇有绅士风度，而且是金口玉言，不打诳语，但队长却以为这位老爷想诓他，把他当作在巴黎一家窑子铺里体验性爱的穷学生。然而他毕竟尚不知道侯爵夫人是否真的让国王领受了西班牙风情，于是他向国王提议再试一次，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次必是真正的仙女前来服侍，肯定会把那领地挣到手。国王历来对女性谦恭礼让，又是善于向女士献媚的骑士，自然会允诺这一请求，甚至补充一句颇具君主风度的亲切话语，说他情愿输掉自己的赌注。于是在晚祷之后，队长便把一位热情奔放的夫人带到国王的囚室，这位夫人皮肤白皙水灵，披着长长的秀发，伸出滑腻的双手，体态柔美丰腴，带着一股讨人喜欢的顽皮劲，稍微一动就让裙子鼓起来，嘴上总带着甜甜的微笑，人未到，那双水汪汪的媚眼就先扫过来，这女人足以让地狱变得规矩起来，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如此有魅力，竟让国王的裤裆裂开了缝。第二天，在国王用过早餐之后，这位美人便消失了，这时那位好心的队长得意洋洋地来到国王的囚室。

见到他时，被囚禁的国王高喊道：

“恭喜您，夫人城的男爵，愿天主给您带来同样的快乐！我真的喜欢上这牢房了！我对圣母起誓，我不想对我们两国性爱技巧的优劣作出评判，但我愿意支付那个赌注。”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队长说。

“怎么会呢？”国王问。

“陛下，她是我妻子！”

这就是我们家乡夫人城中拉莱这个姓氏的起源，拉拉伊洛佩这个名字以讹传讹，被说成拉莱。这是一个善良的家族，在服侍法国国王的过程中，和国王交往很深，也很讨国王喜爱。过了不久，纳瓦尔王后适时赶到，因为国王已对西班牙的行乐方式感到厌烦了，想换换法国的行乐方式，后面发生的事就和本故事的主题无关了。我打算在其他文字里再去详述，比如教皇特使如何赦免此事的罪过，我们的玛格丽特王后说了哪些可人心的话，王后值得我们在本书里为她保留一席之地，因为她是第一个能讲如此美妙故事的作家。本故事所包含的教训明确易懂。

首先，君主在战争中不应轻易被敌方俘获，更不应成为帕拉墨得斯[5]所发明的游戏中的原型。国王被俘无异于一种不幸及可怕的灾难降临在百姓头上。假设被俘的是一位王后或公主，那么百姓的命运就更糟糕了！不过，我相信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即使在食人族部落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有什么理由去囚禁某王国年轻貌美的女人吗？即使相信真有像阿斯塔特、路济弗尔这样的恶魔[6]，我也很难想象，假如他们执掌天下的话，是不是会剥夺众人的快乐，将为受苦受难的民众带来温暖的阳光遮挡起来。将漂亮的苏格兰的玛丽[7]投入监牢，这是最歹毒的恶魔才能干出的事，这个恶魔竟是一个霸占王位的恶毒的异教徒老太婆，这是基督教所有骑士的奇耻大辱，他们应该不待召唤，策马赶到福泽林盖城堡前，杀他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