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勒里多的本堂神甫

阿泽勒里多的本堂神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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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神甫不能名正言顺地合法娶妻子,但只要有可能,他们一定会找漂亮的女人同居。再往后,连这种做法也被宗教会议明令禁止,因为大家都知道,要是神甫将善男信女坦言相告的隐私讲给一个泼妇,让她当笑话听,那就真的让人笑不起来了,况且还有许多难以理解的理论,教会的周密安排以及思辨影响了罗马教廷高层,让高层就此事采取相应的策略。我们家乡的神甫却依然从供奉神的角度,在自己的住宅里供养着一个女人,用故弄玄虚的爱情给她带来快感,他就是阿泽勒里多的神甫,也是最后一位在教士宿舍内藏娇的神甫,他的辖区是个风光秀丽的好地方,后来改名为焦土阿泽,现名为阿泽勒里多,此地的城堡是都兰省最漂亮的城堡之一。那时候,女人还不讨厌神甫身上的臭味,其实那个时代距离当今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么久远,当时奥热蒙先生接替其父坐上了巴黎主教的宝座,而同阿玛尼亚克人的战事依然没有结束。说实在的,这位神甫还真是适合在那个时代担任这项神职,因为他仪表堂堂,满面红光,身高马大,魁梧肥胖,胡吃猛喝如刚痊愈的病人,其实这是一种惬意的疾病,到时候也会让他丧命,因为要是按教会的规定禁欲的话,他早就让自己见阎王去了。况且他就是都兰省本地人,也就是说,他长着黑褐色头发,眼睛里冒出的火足以点燃人家的火炉,但要是露出水汪汪的样子,又足以浇灭人家的火炉,这要看这家人到底想要什么。在阿泽地区,从未出现过像他这样的本堂神甫!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神采奕奕,总是在为别人祝福,成天嘻嘻哈哈的;喜欢主持婚礼或洗礼,而不喜欢为死人超度;爱开玩笑,但在教堂里却是一本正经的教士,哪里有事必然能看到他的身影。有些本堂神甫就是喜欢吃喝,另一些本堂神甫善于祝福,还有一些本堂神甫就喜欢嘻嘻哈哈的,但要从个人能力的细节来看,所有这些本堂神甫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们家乡的这位本堂神甫,他一个人就使整个堂区领受到神的恩惠,让每个人都生活得快乐,让悲痛者得到安慰,大家安居乐业。他也因此深受大家的爱戴,只要让他到家里来,主人必定请他吃一顿。正是他率先在布道时宣称,魔鬼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么邪恶,也正是他为康岱夫人把山鹑变成鱼,声称安德尔河里的鲈鱼原本就是淡水山鹑,反过来看呢,山鹑就是空气中的鲈鱼。他从不打着道德的旗号从背后向别人插刀子,时常开玩笑说,他宁愿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也不愿意让人把自己的名字写进临终遗赠的证书里,还说天主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至于说那些身无分文的穷苦人,只要他们到他的住宅来乞讨羊毛,走的时候就绝不会被剃光头发,因为他总是把手插在兜里,每逢见到各种苦难及残疾人的惨状时,他都会浑身发软(可他本人是那么强壮),恨不能把所有人的创伤都包扎好。所以在很长时间里,人们对这位出色的本堂神甫一直赞不绝口!住在萨歇附近的瓦莱恩领主要结婚,在领主的婚礼上,正是他让众多宾客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位领主的母亲亲自动手为宾客准备食物,做烤肉及其他食品,各种各样的食品非常丰盛,至少够一镇子人吃的,坦诚地说,来参加婚礼的人可真不少,宾客们来自蒙巴宗、图尔、希农、朗热以及其他地区,婚礼庆典活动要持续一个星期。

宾客们都在大厅里说笑,善良的本堂神甫要回到大厅时,恰好碰到帮厨的小伙计,伙计想去禀告老夫人,用来做高品质灌肠的各种食料、油脂、汤水、调料都准备好了,老夫人说要根据祖传秘方亲自监督灌肠的全过程,以此来好好款待一下亲家。这位本堂神甫贴着小伙计的耳朵说,你这副模样实在太邋遢了,根本见不得贵客,不如由他来转达。于是这位爱开玩笑的神甫便推开大门,左手卷成一个圆圈,右手中指在圆圈里优雅地来回抽动几下,在做这个手势的时候,眼睛看着瓦莱恩夫人,并对她说:“过来呀,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厅里的宾客们不明就里,见老夫人起身朝本堂神甫走去,都哄堂大笑起来,老夫人当然知道他那手势是在示意做灌肠,而非众人所想的那种事。

要说起来,他让自己女人丧命的故事倒更像是编出来的,这个女人去世后,宗教裁判所的起诉人也就不再允许他续弦了,但这位神甫从来不缺家庭用具,教区内所有的家庭都愿意把自己的用具借给他用,况且这人非常爱惜别人的东西,每次使用过后都细心地清洗干净,这真是一个可心的好人!还是书归正传吧。一天晚上,好心的本堂神甫回家吃晚饭,脸色忧郁难看,因为他刚给一位佃农送了终,此人的死法怪异,至今阿泽地区的人还时常说起来。吃饭时,他毫无胃口,甚至连那盘色味香俱全的牛杂碎也觉得苦涩,他那善良的女人见此,对他说道:

“您究竟是从高利贷债主家门前经过呢(参见本书前文提到的柯内留斯老板),还是遇见两只小嘴乌鸦,或是看见死人在坟坑里爬呀?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呢?”

“咳!咳!”

“有人让您失望了?”

“咳!咳!”

“您倒是说话呀!”

“我的心肝,我到现在对科谢格吕的死还是感到惊魂未定,在方圆20法里内,那些贤惠的女人以及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都在议论这事……”

“怎么回事?”

“是这样啊。这个善良的科谢格吕在市场上卖掉麦子和两头肥猪后,便往家走。他骑着那匹漂亮牝马往家赶,但并不知道这匹马在阿泽就开始发情了,可怜的科谢格吕骑在马背上快步地跑着,心里盘算着这次在市场上赚了多少钱。当他走到查理曼荒野老路的转弯处时,突然冲出一匹公马,是卡特先生圈养的一匹种马,这匹马擅长奔跑,而且长得高大、强壮、极为漂亮,衣着华丽的修道院长也不过如此,法国海军司令曾见过这匹马,夸它是一匹宝马良驹。这匹可恶的种马嗅到那匹漂亮牝马的气味,于是便极为狡诈地悄悄摸过来,既不嘶鸣,也不用马语打招呼,但当牝马走到老路附近时,它猛地越过40垄葡萄苗,抬起四蹄朝牝马扑过去,扬起那个似喇叭口短铳的家伙,宛如久未行房偶逢甘露的情郎,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即使胆子最大的人听到这嘶鸣也会吓得丢掉手中的醋瓶,这嘶鸣如此猛烈,连住在尚皮地区的人都听到了,他们感到非常害怕。科谢格吕感觉不妙,想赶紧穿越这片荒野,于是便用马刺去刺坐下这匹发情的牝马,相信它一定能飞快地跑过去。实际上,这匹牝马还真听话,顺从地服从主人的命令,似小鸟一样飞奔起来,然而那匹情种公马紧跟其后,距离牝马仅一弩之遥,使劲用蹄子拍打地面,好像铁匠在打马蹄铁似的,它全力狂奔,鬃毛飞扬,用可怕的啪嗒嗒、啪嗒嗒的蹄声来回应牝马奔跑的节奏……此时,见这畜生发情到这份上,善良的佃农感觉自己正面临死亡的威胁,赶紧再刺坐下的牝马,牝马又飞奔起来。最终,科谢格吕跑到自家房屋前的大院子里,已累得半死,面色苍白,却发现马厩的大门依然关着,于是便高喊起来:‘救命呀!救命!老婆……’他只好围着自家的水塘转,以为这样就可以甩开那匹可恶的种马,其实所有发情的牝马都巴不得让它上身呢,这匹种马一路追赶牝马,那股子爱意变得更加强烈,整匹马也变得格外疯狂。他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危险吓呆了,不敢跑过去打开马厩的大门,生怕被发情的种马撞倒或挨铁蹄的踢踏。总之,科谢格吕的坐骑朝大门走去,一直走到大门附近时,那匹可恶的种马猛地扑过来,贴上去,疯狂地展示自己的雄性威风,用两只前腿搂着它,夹住它,钳住它,使劲地发泄,就在这同时,也在用力地揉搓、挤压被夹在当中的科谢格吕,揉搓得如此激烈,最后竟把他活活揉成一团不成形的肉酱,颇像一块被榨干油之后压碎的核桃饼。眼瞧着他被活生生地压得粉碎,发出的呻吟声与种马欢爱的喘息声融合在一起,真是让人感到心痛。”

“咳!那匹牝马呀!”本堂神甫的女人喊道。

“怎么了?”好心的神甫惊奇地问。

“是啊!你们这些男人啊,恐怕连一颗李子也压不碎!”

“那好吧!”本堂神甫说,“我要您看看我的厉害!”

好心的丈夫一怒之下,把她摔在床上,用他的阳模使劲冲压她,结果她的下身整个被捅漏了,一下子就昏死过去,最后咽了气,无论是外科医生,还是内科大夫都找不到好办法来挽救她的生命,她的骶骨关节以及正中膈膜都被疯狂地扯断了。大家想想看,他就是这么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个魁梧有力的本堂神甫,正如前面所介绍的那样。

当地所有正直的人,甚至连女人包括在内,都认为他没有做错什么,况且他也是在合法地履行夫权。当地流传的一句俗语:“让阿泽干!”也许就是起源于这事。这句俗语里原本还有更粗俗的话,但出于对女士的尊重,我不敢在此转述。其实这位身高心善的本堂神甫并不仅仅在这方面有着高超的本领,就在他女人去世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事,他只出手一次,所有的强盗都不敢再来问他兜里有没有钱,即便有20多个强盗合伙前来打劫。一天晚上,那时他那好心的妻子还活着,晚饭上他吃了烧鹅,喝了红酒,还和老婆调了情,晚饭后,他坐在椅子上,盘算着应该再建一座新粮仓,以存放什一税征收上来的粮食,此时,萨歇的领主派人送来口信,说他即将归天,想得到天主的宽恕,希望能见神甫一面,以安排各种仪式典礼等。他说:“这可是一个好人,一个光明磊落的领主,我得去!”说完,他就赶往教堂,带上装圣饼的银盒子,也不叫醒助手,独自摇着铃铛上路了。他迈着轻松的步伐,精神抖擞地沿着大道向前走。走到“直浅滩”附近时——“直浅滩”是一条小溪,小溪穿越草场后汇入安德尔河——这位好心的本堂神甫突然隐约看见一个土匪。何谓土匪呢?其实这人就是圣尼古拉的门徒。但尼古拉的门徒又是什么人呢?这种人长着一双夜视眼,黑夜里看东西看得真真的,靠翻动路人的钱袋来增长才干,靠在路上打劫的勾当来致富。您明白了吗?这个土匪就等着这只银盒子呢,因为他知道这件宝物很值钱。

“嘿!嘿!”神甫说着,把圣盒放在石桥上,“你待在这儿别动。”

接着,他朝劫匪迎面奔去,一个扫荡腿就把那人撂倒在地,夺下他手中的铁包头木棍,此时这个坏蛋站起身,准备和他搏斗,而他却抬脚朝对方的下腹部狠命踢过去。

接着,他拿起圣盒子,果敢地对圣盒说:“嘿!我要是指望天意来救助,恐怕我们早就化成灰了!……”在通往萨歇的大道上说出这种亵渎神灵的话,可谓白费口舌,其实他说这话并非是讲给天主听,而是在暗指图尔大主教,大主教曾严厉地斥责过他,威胁说要撤他的职,甚至在教务会上公开责备他,就因为他在布道时对胆小的善男信女们说,农作物能否丰收并非是靠天主的恩惠,而是靠辛勤的劳作,这简直就是异端邪说。实际上,他确实错了,因为大地奉献出的果实既靠辛勤的劳作,也靠天主的恩惠,他至死都坚持这一异端邪说,因为他不想搞明白,要是天主乐意的话,不用人去刨地,大地照样给你带来收获。那些学者们已证明这种说法是正确的,声称在人类问世之前,麦子就在地里生长……要是不把他生活中的另一件趣事说出来,我们是不会放过这位神甫的,这件趣事也证明他一直热忱地效仿圣人,把自己的财产和冬衣分发给穷人和路人。一天,他去图尔拜会宗教裁判官之后,骑着骡子要返回阿泽。在距巴朗仅一步之遥的路上,他碰到一位漂亮的女子,女子缓步而行,像狗似的拖着两条腿往前走,神甫见此感到非常遗憾,况且她显然是走累了,内心里着实连一步都不想迈了。于是,他用温和的语气和她打招呼,漂亮女子随即转过身,停下脚步。善良的神甫不想惊扰这只林莺,尤其是不想惊扰那些顶着头冠的丽鸟,于是便客气地请她骑上骡子,坐在他身后。出于礼貌,小女子先是拿出扭扭捏捏的架势,再三推辞,最后还是骑上去了,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即使请她们吃饭,或让她们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们也会摆出扭捏的样子。牝羊和神甫配成一对之后,骡子继续往前走,小女子在后面忽而滑向这一边,忽而倒向另一边,一点都坐不稳,待过了巴朗之后,神甫给她示范,要她最好搂住他,漂亮女子随即羞答答地伸出那双胖乎乎的胳膊,搂在骑士的胸口处。

“就这样!您还摇晃吗?您还好吧?”神甫问。

“是的,不摇晃了。我很好。您呢?”

“我吗?”神甫说,“我更好。”

实际上,他确实很惬意,而且很快就让背后那两个高耸的圆球弄得热乎乎的,圆球在他背后一直摩擦着,好像要嵌到他的肩胛骨里似的,真是太遗憾了,因为肩胛骨可不是放这两个雪白宝物的好地方。骡子啪嗒啪嗒向前迈着步子,渐渐地让这两位骑士内心的热火交织在一起,也让他们的血液流得更快,因为骡子一颠一颠的步伐促进他们的血液循环,因此,小女子和神甫最终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不知这骡子有什么想法。接着,当每个人都适应自己的位置,如男女邻居和睦相处时,他们感觉自己的内心在躁动,最终演化成强烈的欲望。“喂!”神甫转过身对女伴说,“前面有一片很不错的林子,树木长得很茂密……”

“就是离大路太近了。”女子说,“那些坏小子们会砍掉树枝,况且母牛还会过来吃嫩草。”

“您没有结婚吗?”神甫赶着骡子接着往前走,问道。

“没有。”她答。

“从未结过婚?”

“绝不骗您!没有。”

“您这样的年龄还没嫁出去,是不是很没面子……”

“是的,先生。但您知道,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子生过孩子就没人要了。”

善良的神甫见她确实有些愚钝,随即生出怜悯之心,他知道经书上写明,不管碰到什么事,牧羊人都应去训导他所看护的牝羊,还要向她们指明在生活当中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神甫认为自己有责任告诉她,将来总有一天她要承担起家庭的重负。于是他温柔地请她不要害怕,要是信赖他为人正直的秉性,他可以让她尝试一下婚姻的便利,而且提议让她马上就试,这事绝不会有人知道。其实这小女子从巴朗村就开始这么想了,坐在骡背上,这股欲望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随着这牲畜的走动变得愈发强烈了,但她还是生硬地对神甫回应道:“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就下去了。”

好心的神甫继续好言相求,一直走到阿泽的树林前才停下来,小女子要下去。实际上,是神甫把她抱下来的,因为他需要换一种骑马的姿势,来结束这场争论。此时,贞洁的女子朝茂密的树林深处逃去,以躲避本堂神甫,嘴里喊着:“您这个坏蛋,您找不到我。”

骡子走到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厚厚的草坪真是美不胜收,女子被一束野草绊倒了,涨红了脸。神甫赶到她跟前,在那儿为她敲起弥撒的钟声,他也是这么讲给她听的。他们在这儿品尝到天堂之乐的甜头。好心的神甫致力于训导她,觉得这位女学生很听话,细皮嫩肉的不说,心地也很善良,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但他不得不缩短教程,因为这儿离阿泽太近了,况且像教师那样重新讲一遍也不太容易,虽然教师总是给学生讲同样的东西。

“啊!美人,”神甫说道,“你为什么总是挣揣,只是走到阿泽附近时才乐意呢?”

“咳!”她说,“因为我就是巴朗人。”

长话短说,我要告诉您的是,当这位老好人在本堂神甫任上去世时,无论男女老幼,许多人都赶来为他送终,对他的死感到非常悲痛、伤心,哭得像泪人似的,所有人都说:“咳!我们的父亲走了。”而所有的女人,无论是妙龄女郎,还是寡妇媳妇,或是未出阁的姑娘,她们面面相觑,感到格外伤心,她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所有女人都说:“他不止是一个神甫,而是一个地道的男人!”他是出类拔萃的神甫,然而孕育好神甫的种子已随风而去,再也结不出好果实,尽管有神学院在培养人才。

他把生前的积蓄都分赠给穷人,在获悉他去世的噩耗时,穷人都感觉自己失去太多的东西。他生前曾照顾过一个老残疾人,此人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我还不死呀!我不死!”他本想说:“为什么死神不让我替他去死呢?”这让有些人觉得好笑,但善良神甫的在天之灵听到这话是不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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