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框架的设计
20世纪20年代的周瘦鹃就被时人以“弹泪吹花笔一枝,灵心灵肺贮相思。江南金粉胭脂梦,都入周郎绝妙辞”[15]的诗句加以赞颂,诗中提到了江南文化对周瘦鹃文学创作和性格气质的深刻影响,诚哉斯言!江南生活美学的确蕴藏了周瘦鹃生活美学赖以孕生的大部分文化养分。他在江南生活美学传统受到近代以来殖民侵略、社会动荡的现实冲击时,以文学书写与亲身实践延续与保存了江南生活美学的余脉,并于新中国成立后在以他为代表的江南名士的生活承传中将其发扬光大,给当代公众提供了更为切近、更加地方、更有活性的生活范型。本书首先基于历史视域的美学传统,从江南文化和江南生活的共生关系切入,探析周瘦鹃生活美学美从何而来的历史渊源;其次围绕生活美学典型形态,参考从唐宋到明清时代文人尚雅清赏的生活美学分类,如茶诗生活、戏曲生活、赏花生活、收藏生活、旅游生活等,缕清生活美学由古至今的沿革、类型与特征;最后从生活范式、文化宣传和典型传承等方面讨论周瘦鹃对当代江南文化品牌建设的推动作用。
于此思路下,本书分作如下框架。
(1)传统生活美学发展变迁历程,重点观照明清时期江南文人生活美学。周瘦鹃在收藏、品茗等风雅生活上显现江南文人的诗性。由周瘦鹃观鸳鸯蝴蝶派,发现他们在诗性生活的共性化倾向。从生活美学来看,鸳鸯蝴蝶派当属高雅派无疑。
(2)周瘦鹃的家庭生活美学。周瘦鹃虽被时人称为“情种”,但骨子里却非风花雪月之人,而是重家庭、守伦理之人。青少年时期苦难生活经历塑造周瘦鹃以家为本、以和为贵、一视同仁、人格平等的家本情怀。他对妻子的态度、对子女的教育、对家庭未来的规划既继承了重视家教与家风的中华优秀家文化,也吸收了包容、开放、创新的现代元素,显现文学家、编辑家、翻译家之外的又一形象——“家庭暖男”。周瘦鹃将家本意识、家和理念贯穿于家庭生活实践中,在推动“以家为本”“家庭至上”的传统观念向“以人为本”“个人和家庭兼顾”的现代观念转变上做出贡献。
(3)周瘦鹃的职业生活美学。在职业作风上,他勤奋刻苦,态度认真,说到做到,忠于职守。在职业方法上,他借助渠道拓展人脉,利用时机提升技能。在职业精神上,他将生活和工作结合,视工作为美好生活一部分。周瘦鹃的认真工作的态度、灵活变通的理念与超越性的美的追求,为当代人提供了纾解内心焦虑、平衡职业与生活的合适范本。
(4)周瘦鹃的旅游生活美学。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悦志悦神是旅游生活美学的三个层次。在周瘦鹃眼中,大自然的美是极具吸引力的,他从中获取高纯度的愉悦和舒畅,产生悦耳悦目的山水美学。周瘦鹃在旅游中对于大自然的尊重,体现出传统生态美学的影响,产生悦心悦意的生态美学。旅游途中不仅欣赏自然景观,而且景观欣赏嵌入天人合一的生命体验,产生悦志悦神的生命美学。
(5)周瘦鹃的劳动生活美学。新中国成立后,栽花莳草成为周瘦鹃的日常生活。园艺劳动带来的幸福愉悦感渗透他的文学创作,形成充满强烈情感和生命力的园艺散文。园艺劳动塑造老当益壮的身体,产生对社会主义劳动者身份的认同,实现脱去物质束缚后的心灵自由。园艺劳动改变周瘦鹃的生活和心灵的同时,也成为他与新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劳动人民建立真诚友好关系的媒介。园艺劳动帮助周瘦鹃实现个人价值、合契主流意识形态,他对劳动和劳动者身份的认同体现生活美学的转向。
(6)周瘦鹃的城市生活美学。周瘦鹃在“中心城市”上海工作,然而“周边城市”苏州的生活和交往对他产生重要影响。周瘦鹃的跨城生活既显现他的文学创作与生活体验的互动,也显现了同功能的城市对文人的文学、生活的影响,展示出“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在生活、生产、消费等方面的互补关系。上海是他的谋生之地,苏州是他的立命之所。上海孕育了他笔底烟云飞的前半生,苏州包容了他长歌吟松风的后半生。作为“周边城市”的苏州并非周瘦鹃出生之地,但却是他的精神家园。他对上海的选择是“被动选择”,对苏州的选择是“主动选择”。从上海到苏州的跨城经历孕育江南美好生活传统的新变。以周瘦鹃为中心的江南名士们塑造出绵延至今、仍有影响的“名士生活”。
(7)周瘦鹃的生活美学对美好生活与江南文化共生的推动效应与示范作用。当代生活美学的出现是中国现代化经济发展的需求。美好生活的内涵是丰富的。享有物质富裕的生活、政治民主的生活、文化繁荣的生活、社会和谐的生活、生态美丽的生活、精神充实的生活是人民美好生活的应有之义。周瘦鹃在底蕴丰厚的江南文化的影响下,不仅在文艺创作上气象独显,而且在生活美学上也独具特色,拓建出名士生活与大众生活融合交汇的新路径,显现江南生活美学传统重返现代都市的可能。
本书主要通过对周瘦鹃的小说、散文、杂记、书信等作品及《申报》《良友画报》《北洋画报》《上海画报》《半月》《礼拜六》等报刊中相关资料的旁搜穷引,从社会背景、文化基因、社群生活、个体经历等视角探析周瘦鹃生活美学的历史渊源、形态变化和价值意蕴。由于文献纷繁庞杂,难免挂一漏万,且受能力所限,必有轻虑浅谋之处。因此,本书意在抛砖引玉,待后来者补全探深,为周瘦鹃研究增砖添瓦。
【注释】
[1]芮和师、范伯群、郑学弢等:《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第803页。
[2]同上书,第803-804页。
[3]同上书,第812页。
[4]张勐:《清末民初短篇小说叙事初探》,《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年第5期。
[5]范伯群:《周瘦鹃论》,《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6]范伯群:《1921—1923:中国雅俗文坛的“分道扬镳”与“各得其所”》,《文学评论》2009年第5期。
[7]朱栋霖:《人的发现与文学史构成》,《学术月刊》2008年第3期。
[8]钝根:《本旬刊作者诸大名家小史》,《社会之花》1924年第1期。
[9]周瘦鹃:《姑苏书简》,新华出版社,1995,第87页。
[10]Xu Xueqing,“Short Stories by Bao Tianxiao and Zhou Shoujuan During the Early Years of the Republic”(PhD diss.,University of Toronto,2000).
[11]Kirk A.Denton,Moder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Writings on Literature,1893—1945(San Francisco: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
[12]Carlos Rojas and Eileen Cheng-yin Chow,Rethinking Chinese Popular Culture:Cannibalizations of the Canon(London:Routledge,2009).
[13]瘦鹃:《影戏话》,《申报》1919年6月20日,第15版。
[14]陈建华:《周瘦鹃与〈半月〉杂志:“消闲”文学与摩登海派文化(1921—1925)》,《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8年第6期。
[15]陈道量:《怀周瘦鹃》,《申报》1926年5月19日,第1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