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小说的界定

第一节 类型小说的界定

传统的文学结构一般分为三个部分:国家权力意识形态文学、知识分子的精英文学以及民间文学形态。国家权力意识形态文学主要体现最高权力机构制定的文艺政策和方针、宣扬主流意识的文学作品。知识分子的精英文学则主要指继承传统的知识分子的现实战斗精神,以启蒙责任和教化为主要内容的文学作品。至于民间文学形态,它不是通常泛指的一切流行于民间的文学作品,而是指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保持了民间原生态的文艺作品。它们还没有经过提升和净化,民主性的精华和封建性的糟粕常常交织在一起,内容和形式方面还比较粗糙,未能形成自主的审美风格。

而以类型小说为代表的通俗文学是明显有异于这三种文学形式的。它伴随着工业化时代的来到而产生、兴起,工业化时代提供了其生存的条件。它是一种新兴的文学形态,具有自身的特征。

第一,通俗文学以商业效益为直接目的,兼具一定的审美价值。国家权力意识形态文学以国家意识形态的传播和巩固为直接目的,是服务于当前政治的;精英文学则承担着文化传承和思想启蒙的任务,以对当前价值体系的批判和对理想价值体系的构筑为特征;民间文学则一直处于文学发展的边缘位置,以自生自灭、自娱自乐的态势满足着底层大众对文学的通俗性渴求。

和其他文学形态不同,通俗文学的主要任务不是服务于意识形态,而是以商业效益为直接目的。通俗文学以商品的形式进入流通领域,并且具有类似于普通商品那样的消费性,因此通俗文学的最大特性并不是通常所认为的“俗”,而是其文学产品作为纯粹商品价值的特性,即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文学产品作为商品在商业效益的直接利益驱动下,只有尽可能满足大多数人的审美趣味才能获得最大利润。当工业化和市场经济的兴起使人们摆脱了饥荒和贫困之后,人们的精神文化需要逐步上升到主导地位,因此,进军精神文化领域成为商品市场发展的必然要求。

市场经济是一个“自我膨胀”的经济运作方式和体系,追加投资、扩大生产、拓展市场、刺激消费是市场经济存在和发展的生命线。实现“自我膨胀”要有空间,对于市场经济来说,就是要有不断扩大的商品市场,要有不断扩大的消费。因此,当物质产品市场近乎饱和时,文化工业化趋势随之出现,文化经济也逐步兴起。文化消费和知识消费日益火爆,通俗文学的读者群日益庞大,通俗读物发行量迅速扩张,通俗文学出版队伍空前壮大,通俗文学作者大量增加。由此,一个作者生产、读者消费、编者和发行者推销的通俗文学“生产—消费”系统自然形成,通俗文学作为精神消费商品的买方市场、卖方市场迅速发育并逐步走向成熟和完备。谈及通俗文学的市场消费价值体系,实际上已经确立了一个前提:通俗文学读物是一种商品。消费的概念是在商品经济发达的社会出现的,除了物质产品的消费外,在工业化国度、社会中,人们还需要文化消费。当文化消费群,亦即文学受众的大多数,都产生了阅读消遣的欲望而又不满足于旧式的文学产品时,文化制售者必然会创造相应的满足这种品味的文学产品。因此,通俗文学依赖受众的商业特性是它的一个重要的文化特征。

第二,通俗文学以新兴的中产阶级为主要的消费对象。就像所有商品都有一个针对特定消费群的定位一样,通俗文学也有特定的消费群,即受众。西蒙·弗里思在《通俗文学:来自民粹主义的辩护》中指出:“大众文化始终是一种中产阶级文化形式,以中产阶级的关怀为特征。”[1]中产阶级介于精英分子和大众劳动群之间,在文化上具有较高文学素养,但又不以文学传承和发展为己任。他们关注文学,但这种关注是以消费,准确地说是以消遣为目的,而不是以严肃的价值批判为目的。通俗文学就是以这群新兴的、衣食无忧的中产阶级为主要消费对象,而中产阶级自身也在努力把通俗文学发展为代表他们的文学形式,创造出与其特殊经济地位相适应的文学身份。毕竟每个阶层都有自己的话语权,也有自己的话语体系。

其实当主流文化能以意识传播和批判构建的身份要求大众忠实地接受它的观念时,说明大众还处于一个经济落后、知识蒙昧的弱势地位,缺乏选择,不具备话语权,只能接受自上而下的话语及思想规范,自然不会出现以受众为本位、以消费为目的的文学创作。而文学也因为过分强化的话语身份、权力身份而变得过分严肃、神圣。然而,中产阶级的出现模糊了社会结构的金字塔,模糊了至上和至下两个极端的界线,他们既不甘心做一个驯顺的“被启蒙者”,也不情愿消磨在麻痹和粗俗之中。一个新的经济层必然创造一个新的文化层。他们需要自己的文化、自己的语言,通俗文学也就应运而生,蓬勃发展。

第三,通俗文学还有比较重要的外在形式特征,而这种外在形式特征正是由前两个特征所决定的。概括地说,通俗文学在形式上所具有的根本的稳定性特征,表现为立意的普泛性、语言的通俗性、内容的传奇性、审美功能的娱乐性。

从艺术特点方面来看,通俗文学跟高雅文学相比,具有朴素、普及的特色;从社会作用而言,通俗文学跟严肃文学相比,具有更多的趣味性和娱乐性;从政治意义而言,通俗文学跟贵族文学相比,具有更浓厚的平民色彩和更广泛的适应性。因为通俗文学的接受对象是以文化消费而非文化传承为目的的,是满足读者寻求安慰、愉悦、快感的轻松旅程。它必须以诙谐的语言、离奇的情节、简单的结构、现实的物欲理想来吸引视线,让读者身心得到放松,情绪得到释放,欲望得到虚拟性满足,从而实现消费快感。

如果说娱乐性和通俗性总结了通俗文学的语言特征,那么,其思想内质则是一种对物质欲望的肯定性表达。对物质世界的精神关照是所有文学的共同特征,然而这种关照的立场、态度、结果却构成了不同的文艺种类。通俗文学具有比较明显的娱乐性、广泛的社会基础与知识背景,通常体现当下的社会准则和趣味;而纯文学往往表现出对已有社会原则或文化精神的怀疑、动摇或批判。通俗文学一般是功利性的、再现性的、解释性的,而纯文学的构成方式多数是主题和意象性的。通俗文学发出的信息通常是强化与丰富读者已有的经验,而纯文学则可能破坏、倾覆读者已确立的经验。由此可见,精英话语强调对现实利益和既定价值的距离感、以批判和启蒙为责任,这种现实关怀是对物质欲望的否定性表述;而通俗文学的话语是指向传统和一些确定性的价值。

通俗文学的这些特性反映了其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式的独立性。通俗文学为了达到商业利润的最大化,文学制售者必须争取最多的观众和读者,即必须使文学产品具有尽可能大的文学容纳性——这种容纳性不等同于我们所说的文学内涵(对多种文学内涵的接受,构成了文学的容纳性)。这常常要求通俗文学提供给人一种没有争议或尽可能少的争议的内容。他们要产生对群体的吸引力,则势必具有肤浅甚至是枯燥的同质性。这使得在知识分子精英文化与纯粹追求色相的粗鄙文化之间,出现了一些中间形态的文学读物。它是社会经济发达的一种表征,是工业化时代的必然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