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师说

听老师说

师大那一片公教楼像极了,唯一能够区别的是它们身上那个字母,是A座还是B座,而走进去楼道的样子也像极了,要找到要去的教室,唯一的根据是教室的门牌号。而教室内的环境同样像极了,同样的空间大小,同样的布局安排,同样的座位,甚至是同一群学生。这里没有特点可言,辨识度相当低。

但是因为老师的不同,教室会给人不同的神情,不同的色调。

G老师声音洪亮,态度亲切而富有激情,她上课就像讲故事一样,让学生们听得很有意思。她让我觉得教室是阳光灿烂的,窗外照进金灿灿的色彩,整个教室温暖、舒适。

L老师上课认真,传递出的知识准确。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让我肃然起敬的是,她每次讲完课都会向学生们深深地鞠上一躬。学生们报以掌声,使我感觉大家是观众,而非受教的学生,要知道我们不是旁观的赏评者,而是一种领受,是一份心血的接收。所以我们是否也应该向老师深深地鞠上一躬呢。L老师的这一躬让我看到了她对教师这个职业的尊敬,看到了她对这份神圣职责的担当。L老师让我觉得,她上课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无比晴朗,教室宽敞明亮,发着蓝色的光芒。

M老师则让我觉得,教室是暗紫色的,就像他的脸一样。他每次上课都沉着脸,看学生不能叫看,而应该叫瞪。仿佛他对所有的学生都有意见。我出于礼貌,给新认识的老师都会送一本我的诗集,并自我介绍,但看到这位老师,我的书没敢送出去。我怕引起他注意,如果他说:“你是干什么的!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啊!”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这位老师是一个老愤青,经常发表对当今社会现象的不满,以及对年轻人的失望。他的课以训斥的基调为主。我坐在那里,感觉自己也是一个不思进取,缺乏道德,价值观扭曲的问题青年。

M老师发表的观点基本都是正确的,谈到的不良现象也是的确存在的,但他负面的关注太多了,传递的是消极的态度。

所谓观察者影响被观察者,我真担心坐在这里的孩子们真的会成为老师眼中的样子。

M老师给大家讲了一个例子,他的一个学生考试挂科了,这个学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如你所愿,这次我挂了,痛恨某某主义。”他说:“我要是把这件事报上去,他就别想毕业了。”

这个学生极端的表现是所有学生内心对M老师的反抗。

我想,老师的这种严厉管教意图是好的,但是不是让教育本末倒置了?

无论是老师对作业的布置,还是对学生的训斥,都与我这个旁听生无关,我内心对这一个被放弃的位置,多少感到有些悲伤。但又觉得,我坐在这里是最合理的一位学生。因为,我为求知而主动到来,在老师愿意让我听课的前提下,学得如何,如何学习,是我自己的事。

而从他们身上我看到的是有些过多的被动。

学校的要求,老师的督促,出发点都是为社会培养人才,立足点是社会,这没错,但有些时候是不是越权了?个人应该主动承担的责任,反而成了一种被要求完成的任务。大学为培养人才,要制定出合理的制度,提供优良的资源即可。而剩下的事是学生个人的。因为从个人角度说,你要立足社会,要实现自我,并不是谁要求的事。如果个体的积极性强了,自然能达到学校和社会的要求,但如果是学校和社会的要求过强了,那么反而误导个人的认识,甚至会让个体形成叛逆心理。对于个体生命来说,一些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便有可能被扼杀了。

如果说M老师的教学态度对学生是一种强加——外在的制约,学生们的排斥心理还可以形成一种自保的话,那么U老师则让学生们自愿接受着他自己的观点。

U老师是一位典型的老教授,他有学问、有涵养,随和又不失高度。让人感觉他讲的一切都非常珍贵,每次上他的课,学生们都不停地做着笔记。他总是微笑着回答学生们的提问。他也时常关心我在学校生活是否方便,为何上周没有来听课等问题,这让我很是感动。所以U老师上课的时候,我感觉教室是稍发黄的浅灰色,那样的色调严谨权威,并富有审美性。

U老师不会只讲课本上的,还会毫无保留地把相关知识讲给学生们,包括某一段历史的真相,对某个人物的定位,对一些事件的认识,对社会现象的理解,对人生观价值观的把握。我感恩老师无私,敬佩老师的博学。但我看见,很多都是学生们没有涉及过的,没有经历过的,没有辨别能力的,学生们都全盘接收了。把老师的一些片面认识、个人观点或非主流思想,上升到了给事实定位的高度。这样的定位,很可能一生都不会改变了。学生们的全盘接收态度,让我感觉是他们个体的一种损失。

虽然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产物,我们不可能没有别人的思想观念,而独立存在于世间,但我们不能让别人的思想随便出入我们的内心,代替我们自己的思想。

老师的传教,不可能脱离他个人的观点。重点是学生自己,要有一个客观认识,更要有自己的主动认识的思考意识。我们可以接受某一种思想,也可以不接受某一种思想,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正视了这种思想,并对它进行了思考。如果我们有这种过滤的能力,我想我们便是一个独立的人了。

一个人是否能沿着他的最佳状态生长,长成最好的他,这不仅需要合适的环境,更需要他自己的意识,毕竟生长是主动性的,是一个主动和外界互动的过程。

坐在这里,我想到了《庄子》中那个有用和无用的故事,无用的树就像我,没有人给浇水施肥捉虫子,却可以自由生长,有用的树就像这些学生,有人给浇水施肥捉虫子,却要被修剪,被造型。两种状态的人,有着不可代替的悲哀。

我想,只有社会对一个人的要求,正好也是一个人对自我的期待,那么世界上一定会有更多的花朵盛开,一定会少很多的垃圾,每一个人都更容易找到自己的路,社会也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消耗。我相信,世界的发展和个人的发展是统一的,如果有所分歧,必有需要改进之处。

2017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