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我存在的特征
一个人一生会有很多标签,有被别人贴上去的,也有自己主动获得的。在我所有的标签中,我最喜欢的是:写诗的人。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但是,我写诗。想到这些我总会有些暗喜。

刘厦用麦克风在电脑上写作
刚开始写诗的那几年,我身边没有人知道我写诗。这让诗成了我个人的秘密。这就注定诗对于我是纯粹的,我对于诗是真实的。直到现在,我都很少和别人谈论诗,我觉得诗是不可以“群”的东西。因为诗只存在于诗本身。它只能是我(包括小我和大我)和世界单一的对话方式。
我不知道除了诗歌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说出一片树叶飘落的动静,可以承载落日的重量,可以发现蚂蚁的脚印,可以留住人间的冷暖,可以呈现一个人莫名的感动。这些东西是没有应用价值的,说出来也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却是需要说的。
人们每天都在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每天所做的也无非是用这些形式表达诉求和观点,来和世界交流、合作。人们用勤奋的学习表达对理想的追求,用对他人的关心表达爱意,用眼泪和暴躁表达内心的苦闷。所有的态度和心情都是可以用常规形式表达的。但是,这些表达都局限在生活赋予的角色之内。
我一直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给了灵魂一次特别体验的机会。灵魂来尘世的目的,就是追随心灵深处的需要去完成一次洗礼。让灵魂获得一次修行和圆满。我的任何角色,我每天所经历的一切,也只是灵魂获得体验的方式。体验才是灵魂真正的收获,而能够说出这些体验的,只有诗歌。
只有诗歌可以逃离各种角色,让灵魂出窍,说出超越这些角色之后的声音,说出生命中不可言说的部分,说出无用但无比重要的东西。
当我与诗同在的时候,正是我灵魂和世界交流的时候,因为诗,我的灵魂和世界会同时在现场,我的灵魂和世界有了最直接的接触。诗让我听到了我灵魂的声音,看到了我灵魂的表情。诗让虚无中的真实在现实中存在。
在复杂的社会里,有太多的诱惑和残酷。只要身在其中,就会面临迷失。在一次次迷失中,我获得了很多想要的东西,也丢失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可怕的是,在丢失了天真、锐利之后,面临的是失去灵魂的危险。
灵魂来尘世时一无所有,只带着一股巨大的热爱,这爱是无理由的,是灵魂来经历的动力源。但是,这份爱会在一次次失望后受损,会在一次次失败后沉默,如果这份爱被抑制了,灵魂也只能昏昏睡去了。
很多的人灵魂已经睡着了,他们不迷茫,不纠结,所以不再有太多痛苦。他们被生物欲望驱使着,随波逐流也安居乐业。从某个角度说,他们是快乐的。但他们失去了感受深层次美好的能力,他们会错过很多珍贵的体验。
而写诗的人,是可以保持住这份感受深层美好能力的。拥有这种能力,可以抵达大众之外,抵达局限之上,可以让人丰富和高贵,让人愿意思考并获得领悟,可以让人看到更广阔和迷人的世界。正是这份感受美好的能力,在一直唤醒和滋养着灵魂。
诗在一直召唤着我的灵魂,让它在嘈杂中不要睡去。因为我写诗,我知道,我正在痛苦中挣扎,正在挣扎中寻找,正在寻找中爱着。所以我相信,我的灵魂是醒着的,是仍然保持着那份爱的。
在生命这条远行的路上,每一个灵魂都是独行的。这一路上我所有的遇见,都只是交错。我路过了你,也被你路过了。没有谁与谁共存,没有谁能真正走近别人的灵魂。无论生活有多么忙碌和精彩,无论身边有多少亲人和朋友,都无法抵抗灵魂巨大的孤独。
每一次写诗,都是我灵魂的一次回归。只有它可以抵达离我灵魂最近的地方,可以见到最赤裸的我,可以亲历我所有的脆弱和美丽。
诗歌给予我最真实的回应,最美好的安慰。接纳了我活着的感觉,保留了我生命的温度,记录了我执着的生命表白。诗歌见证了我的灵魂在这条远行路上最真实的经历。
在长夜不眠的月下,在熙攘的人群中,在焦着等待的病房里,在充满朝气的大学校园里,无论我身在何处,都有诗歌藏在我的行囊中。我的行囊中多少新的东西代替了旧的东西,只有诗歌是我不变的寄托。
无论多么孤独无助,只要想到行囊中有诗,我就会获得安全和宁静,我就会获得无限能量。诗歌是我带在身上的灵魂归宿,只有诗是收留我灵魂的所在,这是一个写诗的人才拥有的幸福。
世界可以把我忽略不计,我离开的时候也可以不留下任何证据,但是,活着的我不能找不到我的痕迹,不能不知道我被拥挤的世界藏在了哪里。还好,在写诗的时候,我发现了我,在我的诗歌中我找到了我。漂泊在这条没有归期的路上,诗歌对抗着我巨大的虚无,诗歌是我存在的特征。
2015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