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残缺通向完美

唯有残缺通向完美

残缺,是我必须谈及的一个话题,就像所有写作者一样,无论什么题材,无论有多少作品,都绕不开他个人的生命胎记。

有人说,残疾和文学是有缘的,那这份缘何在呢?

当我带着残疾走在写作的路上,我体验到的更多的是局限,身体的不便,无疑会限制获取知识和撞见机会。此外,还会限制到作者和世界的联系,也就是被外界的理解方式。那种理解让作者“被励志”,在那种片面的定义中,很多残疾作者开始“励志”。这是一种迎合,是弱者对强者的迎合,是少数对多数的迎合,是作者对读者的迎合。

在这种迎合下,作者没有去表达想表达的,而是表达着社会期待他们表达的。真正的作家,如果他的作品起到了社会励志的作用,那一定是它的副价值,真正的文学价值是无关消极与积极的永恒的生命探索和慰藉。在这种迎合下,作者很容易形成小我的写作,也就是抒发自我的情感和讲自己的故事,这样的作品是无法脱离创作者本人而独立的,更难称之为文学。

我一直警惕着这种迎合,警惕着不自觉地丢失写作态度的独立性,除此之外,更需要一份勇气,要勇敢地直面自己的真实,以及我看到的真实。这真实包括:脆弱、怨愤、恐惧、欲望。这种真实让我发现,上帝通过展示给个人的这个残缺的创面,让人去思考人性的美与丑,去思考生命的局限,去思考命运的意图。然而,这种真实才是残缺与写作的真正缘分所在。

发展的前提是矛盾,寻找的源头是残缺。正如圣埃克苏佩里所说:一个人在寻找上帝,就是在为人人寻找上帝。文学的存在,始终都在弥补人类的缺失。

残缺才是每个人的生命之核,这个生命之核也可以叫作终极孤独。

因为残缺,生命才有了一棵芦苇对另一棵芦苇的向往,才有了远方和生命的宽度与长度。

当残缺以外在的形式呈现给一个生命个体时,生命原本的缺失就瞬间获得了现实的形式。灵魂和肉体的距离便以夸张的形式拉大,凉硬的局限便将软嫩的向往碰得生疼,隐藏在人生背后的终极困惑,便成了普通生活中日常的一部分。就像一个公开的秘密,残缺在人间昭示着关于残缺的思考。

我13岁在这昭示下开始写作,没有任何外部的机缘,在一个秋天的傍晚,看着遥远的红云,我内心的惆怅找到了文字。从那一刻,我的生命真正上路了。

我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有太多人一辈子没有看到路,还有太多人看到了却没有走,而我走上了一条能看见远方的路,尽管走不到终点,但何处不是终点呢。

我便带着残缺走在文学的路上,不,是带着文学走在残缺的路上。

我的作品中,以残疾为题材的并不多,《独白》是一篇关于残疾人的,关于残疾的,同样是关于人的,关于人的深层冲突与困惑的文章。

我只愿发出最真实的声音,虽然这需要向内进行疼痛的切割,但我相信,只有真的,才是美的,才是善的。我只愿发出纯粹个体的声音,虽然个体永远是独特的,但我相信,唯有独特,才有深刻的共鸣。

生命是一场独白,每个人都走在一条孤独的路上,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条路的出发点是残缺,终点是完美。

2019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