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砂地
秋大哥说他去过一个不通公路的村庄,需要坐船进出,叫砂地,位于长潭水库。我莫名地被“砂地”二字感动,觉得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小村,向往得很,便央他下次一定带上我。
不久前,秋大哥说一切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于是一早起来,先赴北洋镇,因砂地属北洋镇管辖,所以镇里的同志陪我们同去。
砂地实在是个奇怪的村庄,虽说是北洋镇下辖的,却要经过屿头与宁溪,从长洋村拐入,经过长潭水库下辖的一个小渔村,路的尽头便是砂地村委所在地,一个叫温潭的小村。
温潭很小,房舍依山傍水而建,几无耕地,村口的埠头边排列着很多奇特的小渔网和竹排,村委会的墙上写着“乡村邮电所”几个大字,水面不时有人撑着竹排往来,让我有恍若隔世之感。
村长介绍说那些小渔网是专用来捕虾的,竹排是村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所以每户都有。自长潭水库建成,砂地村委就搬到了温潭。要到真正的砂地村,得走水路。于是,我们坐上了村里最奢华的交通工具:一艘简陋的机动船。
我站在船头吹着温润的风,看温潭渐渐远去,水面不时有悠然行走的竹排。镇里的同志一路与村长谈论着如何改善砂地村民的生存状况,据说明年砂地就会通公路了。拐过一弯,船不久就停在了砂地村村口。村长介绍说,砂地原本是个大村,有四五百户,不过都移民了,如今只剩下十几户,靠种田为生,收入极微薄。
说是村口,也只是条窄小的土路,紧挨路边有几幢老房子。一老伯撑着竹排渐近两山相夹间的一方小水湾,说是去放虾笼了,有闲时捕些湖虾去镇上卖是村民的一大收入。但我很着迷老伯撑着竹排行走于这方青山绿水间的意韵,老伯的淡然与山水的幽静构成一幅奇妙氤氲的画面;水边的菜地上有位大爷在劳作,雨过后的山水间笼着若有似无的淡淡雾气;明镜似的水面因着微风,漾起些细小的波纹,恰如少女怡人的笑靥,让人迷醉;空气清新润泽,放眼处竟都曼妙得恍若梦境。
沿小路前行,近水处的层层梯田刚收割完稻谷,金色的秸秆一丛丛扎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田边插着用衣服、裤子、秸秆、气球、塑料袋等等各式材质做的稻草人,琳琅满目,随风而动。现在的山里,野猪和鸟儿都比人多,想种点粮食并不容易。正在田间劳动的大爷说,村里剩下的田地不少,因为移民,大多荒废了,他也种了不少别人的田地,生活虽艰难些,但也不成问题,有多余的就拿去卖,换些生活用品。
村长说山上田地还有很多,只是山上的村庄已整体搬迁,路很难走了。傍着小溪,我们沿着隐约的山路上行,半人高的野草很快打湿了裤子。路边盛开着各色美丽的小野花,还生长着很多小野果。我最迷那种被村民们称为“死人眼乌珠”的小野果,一串串七彩小果晶莹而缤纷,尤其是那淡淡的蓝深深的紫,有着让人窒息的梦幻感觉,真不明白为何要叫它们“死人眼乌珠”。后来查了中草药志,才知所谓的“死人眼乌珠”也是一种好药,学名“杠板归”,有化瘀补血、清热解毒之功效,可以利水肿、清热、活血、解毒。荒废的水田里长满一人多高的芦苇,绵密而繁盛。原先的旱地却密布苦竹与葛藤,它们药食同源,都是我喜欢的植物。苦竹蓬勃坚韧,从不挑剔环境,苦竹笋虽苦却很清口,不仅是道美味小菜,也是味可清凉解毒明目的良药;而葛根粉更是味美甘甜,《本草纲目》里说它性凉、气平、味甘,具清热、降火、排毒诸功效。只是,葛藤圆润丰满的叶子覆满山坡,让人难以下脚。
在一个叫大麦殿的遗址前,我们寻着了一座小巧的石桥,桥面已被茂密的树木掩盖,下到溪涧,感觉石桥依然紧致而坚固,深褐色的石块微微发光,透着些许沧桑。这是一座寺庙前的小石桥,而寺庙,六十年前就已倒塌,地名却延续至今。
站在山谷里仰望蓝天,突然想起那个我喜欢的西山下村,感觉它似乎就在我前面的某个地方。果然,村长指着面前的山,说翻过这山就是西山下村了,今后的公路就从那里延伸过来。我恍然,一路看到不少勘测队员用红漆做的标记,应该是公路的选址吧。两个背对着的小村,景致却迥然。西山下村面对的是宽广的湖面,开阔娴静。砂地处于两山夹峙间,湖面呈喇叭形延伸,站在谷里感觉有些逼仄,遥望远处的山水相连,画儿似的安逸,却也极舒展。
回来的路上,身边不断有村民坐在竹排上悠悠而过,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会游泳,然男女老少却并不在意,动作极娴熟,其从容淡然的态度让我感动,也令我好生羡慕,渴望自己也能撑条竹排往来其中,忘情山水之间,让生活从此不匆忙。
砂地,其字面含义即布满小石子的土地。于砂地村,名称确也名副其实,这一直是处虽清丽却并不丰饶的地方。走进砂地,于外人,自然可以体味桃源般的静谧与水墨画似的青润,迷恋“露涵松翠湿,风涌浪花浮”的幽雅。而生活于其中,更多的是艰辛与不易,但愿随着公路的筑通,伴着一湖碧水的村民们,生活也能渐渐美好起来。
(201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