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蕴的秋天
知道富蕴,最早是从《中国国家地理》介绍的可可托海。而想来富蕴,却是因了李娟关于草原与游牧的系列丛书。
精确地说,富蕴地处新疆东北部、阿尔泰山南麓、准噶尔盆地北缘,北与蒙古国接壤,县域面积3.32万平方公里,南北长423公里,东西宽180公里,地广人稀,是典型的新疆式县域。富蕴汉代为匈奴地,隋唐属西突厥,元代为蒙古诸王封地,明代为瓦剌民族牧地,民国三十年(1941),定名富蕴。富蕴真是一个富饶之地,就地貌而言,兼具丘陵、盆地、河谷、戈壁与沙漠;额尔斯河与乌伦古河贯穿全境,水量丰沛,地下矿藏四类92种,有10种储量全国前十,其中黄金、宝石、有色金属为最。
不过,以普通人的眼光看,富蕴更多的是戈壁荒漠,白花花的盐碱地无限延伸。表面的贫瘠掩盖了地下的富裕,富蕴的名称真是意味深长。前往五彩城的旅程,已经让我充分领略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戈壁风光和富蕴的地貌。
从五彩城出来,重上216国道。两旁依然是喀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偶见湿地,芦苇繁茂。我依然享受这戈壁荒漠的起伏公路,鸟迷同伴在车里也不忘追随他的鸟儿,鹰眼同伴也依然醉心于普氏野马,大哥则一路担心汽油,时不时问下油还有多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注点,不觉间就到了恰库尔图镇。小镇位于216国道两旁,乌伦古河穿镇而过,水量充沛,瓦蓝的河水平静如镜,水流深处映着朵朵白云,一派绿洲风光。恰库尔图是个典型的北疆小镇,阳光明媚,鲜花簇拥,整洁安静,颇具中亚风情。一路走来,这是离开乌鲁木齐以来最热闹的地方了。饥肠辘辘的我们找了家回民饭店,吃上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面片与牛肉拌面。
在富蕴城外拐入前往可可托海的专用道,穿过一片寸草不生的连绵山峦,惊见广阔的山谷湿地,湖水湛蓝,芦苇茂盛,还有狭长的冷杉林。这就是可可苏里,当地人称野鸭湖,鸟儿特别多的地方。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戈壁与荒山,突然出现的湖泊与苇荡让人欣喜不已,只是现在不是丰水期,湖水面积不大。不过,从此处直至可可托海镇上,一路秋景磅礴,北疆的富饶与荒凉并存。转场牧人骑马的矫健身姿,身驮重物的骆驼们的优雅从容,还有大批羊群奔跑带来的滚滚烟尘,让人体会哈萨克牧民的艰辛之时也带来磅礴之美。这样的游牧生活,于我们艰辛无比,于他们却是平常,生活虽单调,却也自由无羁。这一路,我们乐于计算每户牧民的羊群与骆驼数量,发现牧民们都是富有者。我相信,世代相袭的游牧生活,于哈萨克人与这块土地而言,都是最好的。李娟曾长期生活在富蕴的沙依横布拉克夏牧场,也随牧民去体验过他们的游牧生活,她的系列作品写出了生活在阿尔泰地区的哈萨克牧民的日常生活,我最感兴趣的是她最常说起的黑走马,这种舞蹈是哈萨克牧民大小聚会里不可或缺的,黑走马的乐曲一响起,空气中的快乐因子便无处不在,所有人都会快乐而舞。虽没见过,但我听过这首曲子,冬不拉弹奏的,曲调优美,活泼明快、节奏感极强,让人一听就有想舞的冲动。这,也应该是哈萨克族的一大特点吧,简单、纯净、热情、与世无争。与哈萨克人有限的几次接触,已让我深谙他们的美好。
可可托海的傍晚与清晨有着无法言说的美丽,柔和温暖的光影,雾霭迷离的河谷风情,是江南无法寻觅的空阔辽远,让人深深迷醉。看着额河对岸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牛马,有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恍惚,一抹情怀,粗犷而忧伤,清清淡淡地飘来,似是隔了千山万水,让人沉醉。
而额尔齐斯大峡谷,是富蕴秋天里最浓墨重彩的所在。恰遇古尔邦节前夕,哈萨克牧民与他们的牲畜都急急地从夏牧场赶回定居点。不管是在公路上,还是徒步于峡谷深处,路遇转场是平常事。牧民们骑着马儿,驮着所有家当,赶着肥硕的牲畜,一路尘土,艰辛而壮观。
游人不多的额尔齐斯大峡谷,有着出乎意料的壮阔绚烂。峡谷里是白桦树、松树与杨树的天堂。中秋的峡谷,白桦林在阳光下焕发着鲜亮明艳的斑斓之色;沿河两岸,连绵不绝的花岗岩山峰姿态万千,令人目眩。甫一进入,迎面便是一座拔地而起的花岗岩山体,恢弘圆浑,神似一座大钟,巨石上零星生长着白桦树、云杉、松树与杂草,这便是闻名于世的神钟山。
愈往深处,就愈被额河的风光震撼。路上不时遇牧民兜售据说是放牧时捡拾到的海蓝、碧玺、玛瑙、水晶、石榴石等宝玉石,可可托海确实是这些宝玉石的产地,不过我们并无兴趣。我更多地是被额尔齐斯河的水色与白桦树的明艳吸引,额河的水碧蓝、澄澈如玉,在阳光下就如白桦树叶般变幻莫测。常会呆立水边,看阳光下金色的波浪无尽荡漾,任光阴流转。额河峡谷的水,有着江南的秀丽,却比江南壮阔;有着九寨的梦幻,却比九寨灵动。它的水流虽湍急却又清澈无比,碧澄的水、水边艳黄的白桦树,还有几片在水中飘零的黄叶,在温暖的阳光下那么玲珑剔透,让人心生留恋。想起契丹才子耶律楚材的诗:“山接青霄水浸空,山光滟滟水溶溶。风回一镜揉蓝浅,雨过千峰泼黛浓。”额河的雨色也该如此迷人吧。
就这样一直被吸引着,不知不觉间已深入峡谷最深处,游人几乎见不到,倒常遇着转场的牧民与羊群,那些羊儿最不喜欢平坦的水泥路面,总是一个劲儿往坡上挤,将牧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也翻了个个儿。在路的尽头,有户哈萨克牧民经营的小饭店,饥肠辘辘的我们,在他们家吃到了又便宜又好吃的酸奶和包尔萨克。包尔萨克是哈萨克族的一种小吃,类似于油条,却比油条鲜香劲道。这是我第一次吃包尔萨克,从此便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寻找包尔萨克,只是再没尝过这么鲜香地道的包尔萨克了。
道教名人丘处机曾经在八百多年前行走西域时写诗感慨:“金山南面大河流,河曲盘桓赏素秋,秋水暮天山月上,轻吟独啸夜光球。”不知道他写的是不是额河,但是峡谷里独特的花岗岩石峰,与以杉树、松树、桦树和杨树交织的森林和叠石湍流的额河相得益彰,自然勾勒出粗犷、苍凉而静幽的山水画卷。真正是“千岩竞秀清人思,万壑争流壮我观,云覆云开岚色润,松巅风起雨声乾,风光满贮诗囊去,一度思山一度看。”
只是,原本最想去的沙依横布拉克牧场,却遗落在了额河的绚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