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缘

每一次去西山下,途经的村庄,一律是雷同的新房,很难给人深刻印象,而上中下桧溪的峡谷间,老村庄却越发凋零,终究是敌不过时间,坚守的老人们不断离开,村庄的人烟日渐稀少,日溪尚在苟延残喘,房子倒塌得更多,村口晒太阳的老人也没剩几个了。西山下也是,一次比一次安静,董阿婆虽然两次摔倒,恢复得却快,九十多岁的她,生命力依然强盛。2017年以来,去得没以往频,阿婆每次都很不舍。盛夏时节,去看春天种下的各色野花,一段干旱的日子,曾让小苗儿枯了不少,但是格桑花几乎都活下来了,仍不失璀璨。走时,阿婆在露台上万般不舍,她渴望我们能停留得长久些,问着什么时候再来,什么时候可以住下来。我们只能说,下回,有时间时。可我们也确定不了,这个下回是什么时候。董阿婆的孤寂,是乡村每一位老人都面临的共同问题。老卢已安然于自己的病,卢嫂依然忙个不停,三花越发消瘦得让人心痛,唯望她们都一直能健康平安吧。而云香阿婆,可一切安好?

三年里,断断续续地行走在西山下时,零零星星地记下些村庄现状,爱上西山下,却越来越不忍来西山下。西山下依然宁静安娴,而来西山下的途中,风景却日日在改变。长潭水库自建成至今,已近六十年,环库湖湾浅滩众多,湿地处处,野生动植物丰富,近年来湿地损毁却变本加厉,这是奔向千岛湖的节奏啊!我曾环千岛湖一周,偌大的千岛湖沿岸早已全面硬化,找不到一块像样的湿地。正为长潭湖庆幸时,却也惨遭“全域旅游”之手,真湿地都成了假湿地。人类何时才能敬畏并尊重自然,真正与自然平等和谐相处呢?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说:“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像植物一般地在一个地方生下根,这些生了根的在一个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摸熟每个人的生活,像母亲对于她的儿女一般。”而于生长于江南的我们,身边是日新月异的世界,此起彼伏的高楼与工业园区,不知不觉间将肥沃的田野啃食殆尽。恍惚间,土地已与我们疏离得太久,让人几乎忘了自己是大自然的一员。我们,是否能够让自己慢下来,走进乡村,关注身边的乡土文明。渐渐衰落的农耕文明,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那些坍塌的屋顶,那些残立的石墙,那些随季节自然生长的瓜果蔬菜……当一切慢下来,我们才知道,那才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灵魂休憩的最好家园。

《金刚经》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其实世间事也正如六祖所言:“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不垢不净,不生不灭,不动不摇,缘来则应,去而不留。我与西山下,亦是如此。

(2017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