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卢

▶老卢

老卢是我们西山下的邻居,六十出头,夫妇俩憨厚热情。

2016年的春天,我们种下了一些蔬菜,至夏日已陆续成熟。只要有空,我们每个周末都会抽一天时间去看看,平时就由老卢夫妇照顾。

上个周末,没见着老卢,我们自己去摘了些茄子与刺瓜。夏至过后的这个周六,正是东魁杨梅的盛产期,村里几乎不见人,大家都忙着在山上摘杨梅。正在厨房里忙午饭,大哥进来,让我快去隔壁看看老卢,说老卢病了,夫妻俩正泪水涟涟,不知所措。

我跑去时,老卢正坐在门口,脸浮肿得发亮。说是上个星期在人民医院住了八天,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天天挂盐水,也没查出啥病。除农医保报销外,还自费花了四千多元。现在,出院时开的药已吃完,人却越来越不好了。对于如今有些医院,真是很无语,啥病都没查出来,就胡乱用药。都说是药三分毒,用错药的后果医院难道就不清楚?而四千多元,对于老卢夫妇来说多么不容易,他们得卖多少枇杷与杨梅啊。

想起去年初秋的一天,看老卢躺竹椅上休息时灰暗的脸色,莫不是那时的老卢就已病?切了下老卢的脉,脉象极弱,手凉、人又浮肿,许是心肾有问题。立马与潘医生联系,明天带老卢去看病。安慰了下老卢夫妇,说好明天来带他去看病。心稍安的卢嫂,很快去山上摘了杨梅送过来。

周日一早来到西山下,卢嫂早已摘好杨梅,说是要带一篮给医生。农民的朴实时时让人感动。雨雾迷离之际,我们来到了大山深处的潘医生家。潘医生看过后,认为是肾病影响到心脏并导致血液黏稠,耐心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他讲了病因,很快开了药。老卢提着十包药有些发愣,没想到只花了260元。农民老卢一生勤劳,在疾病面前脆弱无助。我们一路安慰,他才稍安,回家后立马煎药。卢嫂又拿来一篮杨梅,定要我们带走。

回家的路上,烟雨朦胧,云烟笼罩的山峦、水天一色的湖面,沥沥的雨声与清脆的鸟鸣,还有落满一路的厚厚的野含笑花瓣散发的香甜味儿,都让人仿若行进在画中。但是,我的心却沉重,农民的就医之难和现代医院的收费之高与手段之拙让人唏嘘。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西医渐成主导,中医则逐渐衰落,尤其是中医人才的培养完全采用西医方式,导致培养出的中医人才全无中医思维,完全是西医化的中医,有中医之名而无中医之实。中国的传统医学水平在某些方面远高于西医,而我们却摒弃了,着实可惜。虽然余浩医生以一己之力在努力改变着中医人才的培养与中医现状,其中之难却显而易见。家乡先贤朱幼棣先生,曾在《大国医改》与《无药》两书中直击医疗乱象的利益链条和医改腐败的根基,写出了他的心中之痛。然我觉得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纵观这么多年的中国医学,悲哀地发现,中国的现代医学之路一开始就是条错误之路,以西医为绝对主导必会导致今日之殇。我们的传统医学水平之高已历经数千年的验证,却在二十世纪初叶以来逐渐被才二三百年历史,以表治表为特征的西医替代,以致病人越治越多,医疗费用居高不下,不能不说是国家之悲。普及传统医学,走以中医为主的医学之路才是中国医学的希望所在。真希望医学界的有识之士能反思,走符合中国的医学之路,从制度上改变并重振我们的传统医学,让像余浩医生、潘医生这样的传统中医越来越多,才能造福更多的民众。

又:老卢吃了两次药,整个人都感到轻松不少。第三次去看病时,潘医生看他好转不少,就跟他说了实情,说他得的是小脑萎缩,这种病没法治愈,他开中药调理只能延缓病情,无法逆转,让他自己调整心情。

没想到老卢不堪承受,回家后两夫妻就天天落泪,内心恐惧,药吃下去也不再管用,身体哪哪都开始难受了。看来人被病吓死都是真的。《黄帝内经·灵枢篇·本神》曰:“恐惧者,神荡惮而不收。心,怵惕思虑则伤神,神伤则恐惧自失……恐惧而不解则伤精,精伤则骨酸痿厥,精时自下。”这种情况下,为求安慰,老卢前往上海的大医院看病去了。大医院的结论也是小脑萎缩,给开了一些药,似乎也是越来越不好。期间去了好几次上海,到后来彻底住院了,手开始抖,鼻子、嘴巴都已发麻,血糖、血压之类的也全线飙升。两月没见,老卢还在医院住着,似乎只有医院才能安慰他。其实,他内心的恐惧才是病情快速发展的罪魁祸首,而我,又无法让他明白这一点。看着因他的病而被拖入绝望的一家,真的很无奈。深深理解了潘医生常说的话:“病是病人自己医好的,我只是帮助调理而已。”

(201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