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布古特碑
〔二十九〕布古特碑
院子路中央立着一块石碑,这就是大家向往已久的著名的粟特文布古特碑。
碑高195厘米,宽72厘米,厚19厘米。碑放置在赑屃之上,赑屃尖首,束腰,通体没有周旋花纹,不知是否原来固有,从碑的比例关系来看,赑屃似乎有点小,但敖其尔强调并非后配,高约50厘米。
布古特碑,花岗岩质地,缺失一小半,碑额与碑身连为一体。碑额雕刻一侧面动物的形象,长嘴吐舌,口露二尖齿,长鼻圆目,前两爪先后着地,只是后半截缺失,不知全形。整体碑的造型,大体上有汉式碑的面貌,但用动物肖像作碑额,稍熟悉突厥历史的人,很容易将它与突厥传说联系起来。
传说突厥先世居住在西海的右岸,后被相邻部落所灭,只留下一个十岁的男孩,并被斩了脚,一匹母狼收留了肢体不全的小孩,后来又成了小孩的妻子,小孩终为敌兵所杀。母狼为躲避敌人的追杀,逃到了今天的新疆绿洲吐鲁番。在山洞中,母狼生下十子,父亲就是母狼救活的男孩。母狼的十子娶了高昌女为妻,其中一个儿子就是阿史那。阿史那显然比其他兄弟能干,成了新的部落首领。后来,阿史那部落在首领的率领下,来到了阿尔泰,成为柔然的臣民,并以锻铁著名,称号“突厥”。

建筑
左右两侧,五开间二层楼房
青砖白墙,藏式风格
格子窗的栏板上通雕莲花图案
柱梁间密密排着三层木枋
枋檩下也雕花,显得华丽异常

布古特碑
花岗岩质地
缺失一小半
碑额与碑身连为一体
碑高195厘米
突厥是母狼后裔的传说,获得突厥汗国广泛的认同,其中证据之一就是布古特碑额上狼的造型,更有人觉得狼腹部的二腿,就是一人的形象,可惜并无从证实。
碑额上的所谓狼的图形,大概是龙形碑额的变形。大约从北朝开始流行龙首碑额。一般情况下,碑首双龙,两尾交织缠绕,正背有四龙,龙身鳞片雕刻繁复,但严格对称,非高级工匠不可完成。
布古特碑,碑额形制简陋,或为当地工匠仿唐碑式雕刻。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龙,生于渊,行无形,游于天者也”。起有沟通天地的作用,是由多种动物符号混合而成。草原工匠并无此类知识,观其头像他们熟悉的动物狼,据此仿照雕凿而成。其本意当模仿唐碑形式。
类似的推测,在此后获得某种程度的证实。某年,我随一考察团赴吉尔吉斯,在布拉那古城遗址博物馆中见一唐代碑额,碑身不存。红砂岩质,额首亦有两动物两尾蜿蜒相交,低头突舌,前爪着地有力。大约与布古特碑碑额形象近似。吉尔吉斯民族构成复杂,早期操突厥语的人和一些畏吾儿人混合,后来,其成分中包含有蒙古诸部。唐代受突厥汗国影响很大,尽管这里属于唐朝的势力范围。吉尔吉斯亦为草原民族,工匠大概有类似的观察,碑额年代应在唐朝。构图相一致的碑额,除去繁缛的细部,留下简洁清晰的动物轮廓,风格上的共性显示出游牧人趋同的造型,给布古特碑一有力的佐证。
布古特碑是蒙古考古学家策·道尔吉苏荣1956年发现的,发掘后布古特碑被运到后杭爱省博物馆收藏,是当时蒙古国考古的重大收获之一。
布古特碑三面有铭文,从左侧面开始,有5行,正面19行,右侧面也有5行,共29行。当年发现后,学者们并不能确定上面是何种文字,最初发表时称其为回鹘文。后来,苏联著名突厥碑铭专家克利亚什托尔内访问后杭爱省博物馆时,见到了这通石碑,并拍摄了清晰的照片,在背面发现刻得很浅的约20行梵文。经过与粟特语专家的共同研究,确定碑文是用早期斜体粟特文刻成,属突厥第一汗国的官方文字。
突厥人使用粟特文来记载自身的历史,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突厥汗国兴起之初,没有自己的文字,却有很多识文断字的中亚粟特人,穿梭游荡在汗国之中,有时会是成部落的。粟特追逐利益的特性,配合上柔软的身段,很快与新兴的突厥人打成一片,成为突厥人重要的信任对象,尤其是叙述、记载历史与现实——在这些突厥人并不擅长的领域里,粟特人更是如鱼得水,推销了他们原有的文字粟特文。
根据粟特文专家的解读,布古特碑文中出现“兔年”这个用来表示时间年份的词汇,成为人们推算碑文年代的依据之一。现在大体一致的认识,都觉得石碑制作的年代在公元6世纪末期的最后二十五年比较合理。

碑额
形制简陋或为当地工匠仿唐碑式雕刻

吉尔吉斯同时期的碑额,与布古特碑所谓的狼图腾倒有几分相似。游牧工匠会将不太熟悉的图形转化成自己熟知的动物,狼就这样诞生了
〔张建林摄〕

铭文
发现后,学者们并不能确定上面是何种文字
最初发表时称其为回鹘文
苏联著名突厥碑铭专家克利亚什托尔内
在背面发现刻得很浅的约20行梵文
经过与粟特语专家的共同研究
确定碑文是用早期斜体粟特文刻成
属突厥第一汗国的官方文字
碑文内容之所以重要,在于它留下了一些突厥可汗的突厥语拼写。在汉文史料中,突厥可汗采用汉字来拼写人名,受汉字音节的影响有的会省略,准确程度上无疑会大打折扣。借助粟特语这个拼音文字,我们知道了突厥四位可汗的名称,布民、木杆、斯帕尔(汉文作它钵)、尼瓦尔(汉文作尔伏)可汗。
当然,对粟特语研究而言,布古特碑还包含着许多以前人们并不知晓的粟特语词汇,一些前所未见的语法形式,这也是引起学者兴趣的重要原因。近年,日本学者吉田丰将布古特碑一些残片,重新缀合,使布古特碑的研究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据悉,中国也有青年学者开始学习这种古老的语言,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中国人会在粟特语领域有一定的发言权,这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蒙蒙小雨中,队员们围着布古特碑测量、拍照,也勾起无限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