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扎布汗省博物馆

〔四十五〕扎布汗省博物馆

16点40分,考察队抵达蒙古国历史名城乌里雅苏台(Uliastay)。在20世纪上半叶以前,乌里雅苏台实际上是整个蒙古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当时的库伦(今乌兰巴托)只是个宗教圣地,乌里雅苏台将军府统领蒙古军务。

我们首先来到扎布汗省博物馆。博物馆内掌管展厅钥匙的工作人员不在,执事者派人去家里找。大家趁这个空当,先熟悉一下博物馆周围环境。

博物馆坐落在市区中心路口的西南角,对面就是警察局,有的队员好奇地溜达进去。路口北面与博物馆相隔一条马路,有一排玻璃橱窗,里面陈列着十七幅照片,都是扎布汗省出生的名人,其中以威风凛凛的将军居多,有十二位。钢巴说最有名的是大将道尔基,做过多年国防部长。民主化以后,多党角逐总统大位,前两任民选总统都是扎布汗省籍,其中一人也叫敖其尔。

橱窗前面雕塑,双手托着金色的索永布图案,按照蒙古人的解释,顶端是火焰,接下来有圆形的太阳和半月的月亮,意思是民众可以像太阳、月亮那样生生不息。三角形和长方形中央加着太极阴阳图,前者表示要有智慧,并且忠于职守,后者的阴阳图形则是追求和谐的象征。这个图案被用在蒙古的国旗上。

橱窗顶端中央竖着蓝色的国徽,蒙古的国徽是圆形,边有一周花纹,顶上嵌有三色的宝石,中央蓝色的天空飞腾着一匹骏马,马背中间是索永布图案。下面花瓣簇拥着法轮,底部为一莲花座。蒙古国的国徽修改过好几次,以前像一枚勋章一样,周边金光四射,红旗为背景,五星、麦穗装点中央,亦有一人骑马。橱窗右侧竖有一幅巨型彩照,一群扎布汗省将军身着蓝色军礼服,胸前佩挂着勋章,阔步前行。

博物馆门前耸立着一块红色花岗岩石碑,石碑上半段有几行金色蒙文,翻译成汉语是“为纪念受政治迫害者所建立的碑”。20世纪30年代,极左政策影响下的蒙古人民革命党,在蒙古进行了政治上的大清洗,将大批无辜者投进监狱,重者惨遭枪杀。民主化以后,这些政治殉难者被昭雪,一块小小石碑则代表极权时代的结束,受害者得到民众的怀念。

草丛里还有一口铁钟,铁钟悬纽已坏,看来很有些年头,很可能是清末民初的东西,因有铁栅栏围着,未便近距离观察。

将近过了三十多分钟,博物馆工作人员终于姗姗而至。

博物馆是座二层小楼,一楼很小,门厅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赤鹿头标本。大家顺着小门鱼贯进入展厅。展厅空间不大,左侧一排连柜中陈列着自然动物标本。模拟土拨鼠的生活情景,有的在外直立张望,有的半截身子爬出洞外。赤鹿、梅花鹿在树林中行走,雄鹰展翅飞翔腾空而起。狼的身体较瘦,与小崽在一起。仰天长啸的可能是雪豹。大角岩羊和其他不知名的羊只标本,分别置于山岩、草原等不同背景下。个头较小的龟缩在草丛中的,可能是野马,野马体形比家马小很多。

双手托着索永布雕塑

橱窗上的蒙古国徽

鹿科动物标本
扎布汗省博物馆里
自然标本是一个重要方面
梅花鹿标本被安置在丛林之中

右侧展柜里展出的是文物,数量不太多,有一些青铜时代的马衔、铜锛、铜箭头等,几乎没有大件的物品。

看过几个蒙古博物馆之后,大体上可以知道地方博物馆的总体思路。将自然动物、植物、矿藏与历史文物、民俗文物混合陈列,其实是受20世纪四五十年代苏联模式的影响,那时苏联地方上流行的所谓“地志博物馆”,是将自然标本和人工物品看作一个整体,展现给广大观众。中国的地方博物馆,在这种潮流影响下,纷纷成立地志博物馆,以期成为某一地区过去一切实物的百科全书。后来觉得这种宏愿难以实现,又将自然部分剥离出去。蒙古人虽号称民主化了,但在文化上却并无过多的独立性,基本上仍旧沿袭苏联引导下的模式,虽不至于通过这一点得到一个庞大的结论,或许由于经济窘迫的缘故,在博物馆陈列展览上,表现得更为突出一些。

上楼的楼梯很窄,似仅容一人通过,两人上下,彼此要相让。

木制扬奶漏勺

二楼展厅中展品,以蒙古近现代民众文物为主。过去木轮勒勒车,建蒙古包的乌尼杆、栅栏,室内的木箱、木柜,都集中在一起。盛奶用的铜桶、东布壶、煮奶的铁锅制作精良。展厅中蒙古人的用具很全,大到捣酸奶用的皮囊,小到制奶品的木模具、木勺,色彩艳丽的蒙古袍,一应俱全。展柜侧面挂有一件扬奶用的漏勺,勺柄端雕有数个孔头,勺由横竖三排圆孔构成,扬奶时乳液顺圆孔流出,加速均匀,设计精巧。喇嘛教文物占有很大比重,刺绣唐卡有好多幅,还有喇嘛做法事用的法器等,不一而足。

有两幅图引起大家的特别关注。

一幅是清朝雍正十一年(1733)绘制的蒙古驿站图,底图是康熙年间的,博物馆墙上挂的是1960年重绘的。图中从北京开始,经过张家口,一路直达库伦(乌兰巴托),另一路则到乌里雅苏台,再由乌里雅苏台到科布多、阿尔泰等地。值得注意的是,清政府在两年以后,建立了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两座城。也就是说,清朝在此之前就有非常完善的驿站系统,通往蒙古各地,各类信息通过发达的驿站,直接送到北京,朝廷的指示随即下达,畅通无阻。蒙古地区13、14世纪发达的驿站系统,西方旅行家有过详细的记载,加宾尼说:大汗的使者无论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管这个地方在何处,途经地区官吏都要毫不耽误地供给他们马匹和粮食。同样的道理,任何地方的使者,只要觐见大汗,地方上也需同样提供马匹、车辆、食物。使者们只换马匹,不换人员,累倒的马匹在驿站中更替,有时一天之中两三次换马。他们手中持有一面象征一切权力的牌子,视使命的轻重,牌子分为金、银、铜。清朝使者也继承了这种特权,一位旅行者亲眼看见清廷使者,因为没有大的住房,而鞭笞一位比他级别高的蒙古官员,蒙古人只有挨鞭之后赔笑脸的情景。

蒙古驿站图
帝国范围的扩大
统治者要求迅速
了解帝国内部
发生的一切
即使他们远在
数千里之外
蒙古通往汉地的驿道
早在13世纪
已经建立
拉施德说
哈拉和林—北京
之间有37个驿站
每处有一个人
道路上每天有
六头牲畜拉的牛车
有五百辆之多在行走
〔尔冬强摄〕

俄国旅行家波兹德涅耶夫在蒙古考察时,在前往乌里雅苏台途中,住在塔楚驿站,驿站章京安排他入住一个最大、最干净也是最考究的蒙古包。不料,晚上驿站接到通知,清廷领催,明日将至。打前站的士兵,当晚赶到这里。听说最好的毡包已被占用,士兵大发脾气。经驿站人员的款待和解释,说清朝领催明天中午才到,而俄国人早晨离开,因此毡包完全可以腾出来,士兵才作罢。第二天大清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夜大概领催没有睡好,早晨7点就驱马至驿站。章京跪迎,请他进另一毡包歇息,士兵解释说最好的蒙古包被俄国人占用。这下那领催便雷霆大发,一面用最粗野的话辱骂,扬鞭劈头盖脸向章京抽来,打骂持续半小时之久。章京是位戴深蓝色帽顶的有功之人,而那位清朝官员则不过是位普通的拔什库(满语领催)。遭受鞭笞的章京,则往领催的毡包中又搬地毯,又搬缎垫,但对于气冲斗牛的领催来说却无济于事。据另一位为波氏送行的章京估计,又要破财了,没有银钱根本打发不了这名领催。

驿站图下有十余幅图画,表现清朝官员压迫蒙古人的种种酷刑。有的披木枷,手戴铁锁;有的被压倒在地脱裤行刑;有的手足都被弓腰铐入木锁之中;有的足蹬木靴,双手上吊;有的抱木受刑;有的五花大绑在木板上,甚至活埋、砍头,仔细看过之后,令人心惊胆战,清廷酷吏面目狰狞。许多都以喇嘛教的寺院阴影作为依托,暗示着这些酷刑都有着宗教背景。平柜中陈列着一些刑具,手铐、脚镣等。借中国辛亥革命之机,谋求独立的蒙古,急急忙忙地要摆脱中国。抹杀清朝统治的印迹,成为年轻革命阵营的当务之急。

另外一张绘制在白布上的乌里雅苏台城区图,引来考察队员们的围观讨论。这幅绘制于1923年的地图已经发黄,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地图的底图显然表现的是清代乌里雅苏台城区的情况,标明地点的注记用的是蒙文。乌里雅苏台城区大体呈正方形,建筑物主要修建在城区,根据一些文献记载,汉人所谓的买卖城集中于此,乌里雅苏台都统衙署则坐落在城东其吉斯特河岸边。城区周围驻扎着几千名清朝士兵,军队营房在地图上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蒙古人并不住在永久建筑里。考察队中的张帆、党宝海都是造诣很深的蒙古专家,宝海尤擅蒙古驿站研究,找机会请教一下。说来这次考察活动,本是大家相互交流的好机会,我白天却忙于野外考察,晚上整理笔记,竟抽不出时间向各位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