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遇比较
孟子虽然被后人称为“亚圣”,但在当时命运不济,他学有所成之后,也像他所崇拜的孔子一样去周游列国,推销自己的那一套仁义道德。他游说齐宣王,他希望比较强大的齐国能接受自己的治国理论。
齐宣王是个很难缠的主儿,和孟子交谈不少,上至“汤放桀,武王伐纣”,下至伐燕之策,该问的都问了,但就是不采纳。《梁惠王章句上》中有一段对话,很有意思,不妨分析一下: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有臣,有托其妻子于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
王曰:“弃之。”
曰:“士师不能治土,则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一段很美妙的文字。如果译成白话,就是这样一段对白:孟子对齐宣王说,您的臣子中有个人把妻室儿女托付给他的朋友照顾,而自己到楚国游学了。等他回来时,假如看到妻室儿女在受冻挨饿,那么,你如何对待他那个朋友呢?宣王说,和他断交。
孟子问,假若管刑罚的长官不能管好下属,那么,该怎么办呢?宣王说,撤掉他的职务。
孟子又问,一个国家假如没有治理好,那么,该怎么办呢?宣王无法回答,只好左右张望,把话题扯到别处。
这里,孟子的咄咄逼人令人下不来台,齐宣王的心胸也让人一目了然。因此,以孟子之直率,以宣王之心胸,孟子在齐国游说碰钉子就是预料之中的结局了。
齐国行不通,孟子又来拜见梁惠王。此时的梁惠王正是“卑礼厚币以招贤者”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梁惠王正内外交困,他继任后,“兵三折于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就是说,他当了国君后,三次打了败仗,与齐之战,太子申当了俘虏,得力大将庞涓也战死了;与秦交手,损失了公子卬,割让了河西之地,被迫迁都大梁,弄得国库空虚,实在愧对祖宗和国人。因此,他才“卑礼”“厚币”招贤纳士当自己的高参,以图东山再起,成就霸业。“卑礼”,就是高礼节;“厚币”,就如同今天的高待遇,这种在政治上、待遇上都舍得投入的做法,当然就是为了吸引人才。孟子此时到来,可以说机遇不错,如果孟子能像纵横家那样来一番纵横捭阖,一定会把梁惠王拿下。可是孟子改变不了自己直率的性格,一上来就话不投机,结果当然就“梁惠王不果所言”了。可以看下面一段: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国,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则国危矣。”
这段孟子初见梁惠王的对话,很耐人寻味,梁惠王渴望得到高参点化的心情跃然纸上,张口就道:“老先生,你不远千里而来,一定会有利于我的国家吧?”
孟子回答说:“大王何必讲利?有仁义也就行了,如果大王说有利我的国家,大夫说有利我的封地,士和百姓说有利于自身,这样上上下下交相追逐私利,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孟子的回答并不是梁惠王所想听的,所以“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就是说梁惠王反而认为孟子的见解不切实情,远离实际。
有的学者对梁惠王对孟子的称呼也提出怀疑,一个“叟”字,说好了是“老先生”,说白了就是“老头子”,这对孟子来说是一个很残酷的称谓。但此说不一定成立,孟子游说惠王时已经垂垂老矣,惠王叫一声叟也可以理解。但孟子的确对梁惠王印象不佳,不然也不会有“不仁哉梁惠王也!”的说法(《尽心章句下》)。
梁惠王不信孟子之说,孟子又去了邹、鲁、滕等国,尽管他得到了各国的招待,能获一口赏饭,但没有一个国君肯采纳他的王道仁政。鲁平公甚至只听一个叫臧仓的小吏说了几句孟子的坏话,就打消了去见孟子的念头。滕文公算是个认真听孟子说教的国君,但他除了在发送他的父王滕定公时守了五个月的陵寝外,其他方面也没有实施什么。孟子在周游列国之后,也感到“所如者不合”,只好“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与孟子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邹衍。邹衍不是主动上门游说各国,而是被再三邀请才肯大驾光临。他在各国得到的礼遇显然是孟子无法比拟的。请看司马迁的记叙:
是以邹子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慧先驱,请列弟子之席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邹衍在齐国受到尊重。到梁,梁惠王远接高迎,同他行宾主的礼节。到赵国,平原君侧身陪行,亲自为他拂拭席位。到燕国,燕昭王拿着扫帚清除道路为他做先导,并请求坐在弟子的席位上向他学习,还为他修建了碣石宫,亲自拜他为老师。司马迁为此发出感慨:“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是说邹衍周游列国受到如此礼尊,这与孔子陈、蔡断粮面有菜色,孟子在齐、梁遭到困厄,岂能是相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