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礼如风

乐礼如风

作为六艺之一的乐,曾经是儒家文化的一大特色,可惜的是这方面流传的东西很少,《乐经》已经失传,今人对古乐的研究也就少了途径。但读《礼记》,关于乐之礼,记录还算明确,这些记载,给人一种悠悠古风拂面的感觉,很值得琢磨品味。

说乐礼如风,是因为风不同,乐也不同。风有和风、细风、春风、秋风、狂风等等之分,乐也有喜乐、哀乐、燥乐、淫乐、和乐等等之别。从盛行的音乐中,可以像从流行的风中一样,能看出季节的变化。为此,《礼记》分几个层次说明了音乐的内涵。

首先,从音乐的产生来看,音乐是由心而生的。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这段文字的意思是:凡是声音的发出,都是内心活动而产生的。人的内心活动,是受到了外物的刺激作用。对外物的刺激产生感应而活动,就表现为声音。不同的声音相互应和,就会发生变化。抑扬顿挫的变化,使五声俱全,交响成歌曲。比照歌曲而用乐器演奏,再文武之舞,这就是乐。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乐,不是单纯的歌或舞,它是歌、舞、器、人综合起来的表演。

既然乐生于心,那么乐之特点就应该以能打动人心为根本标准,不能动人心弦的音乐,不会是好音乐。不同的心境当然会对外物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其乐也就会有所不同。

《礼记》中说:“其哀心感者,其声焦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单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其大意是:内心产生悲哀的感应,发出的声音急促而低微;内心产生快乐的感应,发出的声音平和舒缓;内心产生愉悦的感应,发出的声音高昂而悠扬;内心产生愤怒的感应,发出的声音粗壮而猛烈;内心产生恭敬的感应,发出的声音纯正而单一;内心产生爱慕的感应,发出的声音温和而柔顺。

《礼记》中规定的这六种特征,已经成了音乐的环境标准,至今还在影响着各类音乐作品的创作。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个曲子的各乐章几乎包括了以上全部六种感应,正因为如此,《梁祝》才成为不可多得的经典之作。

音乐作为社会的一面镜子,完全可以和政治联系起来。古人认为,听其乐,可以知其政,这也是被历史所证明的事情。所以《礼记》中说:“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先王之所以制定礼乐,并不是仅仅为了愉悦,为了满足人们口腹耳目的欲望,其真正的目的在于教化,用礼乐来教导百姓爱憎分明,回归人之正路。因为礼乐的作用不可低估,有了礼乐的流行,人们心中就不会有怨恨,社会因此就会和谐。所以说:“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意思是说王者大功告成的时候才作乐,政治安定才制礼。

那么音乐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礼记》中也做了解释。

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这段文字的大意是:唱歌其实也是一种语言,只是把语言的音调拉长罢了。心中喜悦就用语言来表达,语言不够用,就拉长其音调,拉长音调不够,就发出咏叹,咏叹不够,就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了。

从这段话里我们不难发现,古人对乐的解释就是语言的一种发挥,归根结底还是内心情志的一种表达。因为只用诗歌来表现语言传情达义的功能毕竟有所局限,所以需要诗、乐、舞三位一体,来综合表达内心的情志和喜怒哀乐。这种三位一体的表达反映了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正如《礼记》中所说:“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气从之。”

人,要懂一些音乐,这不仅仅是个爱好的问题,而是一个文化素质的问题。反映心声和伦理的音乐能给人以启迪和教化。《礼记》中有个很值得注意的观点:“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

这里的禽兽和凡人是相对于君子而言,意在说明懂得音乐的重要性。一个人只有能分辨声音才可以懂得音理,能分辨音理才能知道音乐的作用,能辨别音乐的作用可以了解政事的治理。在这种启发之下,就会找到一套治理国家的好办法。从这一点引申开来,就得出了不知道声音的人,不可以和他谈论音理;不了解音理的人,不可以和他谈论音乐的作用,因为一个不知道音乐作用的人,不会是一个和谐的人。

正因为音乐的特征能够反映国家国民的审美取向,所以,不同的国家所崇尚的音乐也就会有所不同。“德音之谓乐”的国家,必然会“移风易俗,天下皆宁”。而崇尚“溺音之谓乐”的国度,风气自然不会端正。

子夏曾评价说过:“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这种评价是史家所公认的。郑音轻佻,使人心志放荡;宋音耽情,使人心志沉溺;卫音急促,使人心志烦乱;齐音傲僻,使人心志骄逸。这四种音乐都偏重情欲而戕害人们的德性,因此,祭祀时不用这类音乐。《礼记》将古代郑卫地方的音乐称为乱世之音,将桑间濮上的音乐称为亡国之音,就是因为这些音乐宫、商、角、徵、羽五音相互混杂,交相侵凌,结果“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可止也”。意思是说政治腐败,百姓流离失所,官吏欺上瞒下,各自为政而无法制止。国人一直有抵制所谓“靡靡之音”的观念,理论根据大概亦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