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后记
滕贞甫
做《探古求今说儒学》之时,应在十几年前,我在辽西某市挂职副市长,期间恰遭“非典”肆虐中国大地,身为分管这项工作的政府干部心烦神虑,整天忙于预防、隔离、救治等工作,几个月不能回远在大连的家,夜里闲下来时,为了静心凝神,就搬来儒家典籍来读,常常读至夜半。经典虽好,但对于训诂底子单薄的我来说,是需要一点精神和毅力来啃的,很多时间都花费在了查阅资料上。因为读得辛苦,我就想,何不把阅读的一些感悟和理解记下来,给同样喜欢读书的人一些方便呢?那几年,国学未热,软实力之说刚刚在国内被提及,若能为儒家学说的普及做一些事情,也不枉在白狼山下挂职一回。就这样,我开始做读书笔记,一年多的挂职工作结束,十一篇笔记也基本写就,交由东方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儒学笔记》。
做儒学笔记,初衷很简单,一是让儒家经典能走进寻常百姓,二是给那些肆意诋毁儒学的人普及一点儒学ABC。关于第一点,我提醒自己:一定要把高深的经典解释得浅显,于清浅极处见深刻,让不是专门做学问的人能读得懂,记得下,免得“终日所思”,力求“须臾所学”。为此,我写了一篇短文录于笔记的扉页。短文如下:
经典难读,后人对经典的阐释亦难懂,读者常受训诂之累,考证之苦,不能尽领经典之绮美。
莘莘学子中,咏絮者凤毛麟角,如吾等学疏才浅者不乏其人。故如何煮骨成汤、还酪成奶,以通俗之言诠释玄妙之道,遂成吾愿。
深入须浅出,否则不能自拔;通俗必意深,反之难得精髓。吾读儒家经典,以先贤为烛,以师长为梯,所述之言,不成定论,皆为一叶之悟,管窥之见,揖求方家指正。
今“专家学者”,有化简为繁之本领,非晦涩不足以示高深,非繁芜不足以显博学,此风日渐,弥漫四方,以致洋洋万言不能释一文,遗苦吾等秉烛夜读之人。此非制度之弊,实乃学风漂浮也。
大道必简,大羹不调。学之境界,乃在顿悟之间,若乱云蔽日。虬枝覆地,人焉顿悟?故删繁就简,开门见山,实为浩瀚典籍中耕耘之道。吾循此道,渐行渐远,渐入佳境,与山之仙对弈,与渊之龙周旋,二十四子似曾相识,三坟五典拾遗再现,岂不快哉!
写就这篇仿古短文我不禁失笑,因为这是一篇读起来要砸“专家”饭碗的短文,很是得罪人。但又一想,“专家”也有“专家”的苦衷,没有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本事,如何对得起“专家”的头衔?“专家”们都知道孔子本身就是一本活字典,一部百科全书,别人不懂的他懂,别人不知的他知,什么肃慎族的矢、防风氏的骨,别人一窍不通的事物他张口即来。但孔子有一信条:知就是知,不知就是不知,回答问题也言简意赅,从不云山雾罩忽悠人,而当今有些“专家”则不是这样,总喜欢在玄而又玄中去坐而论道,把读者引进找不到出路的迷宫。可以打个比方:美国铁路两条铁轨间距是4英尺8.5英寸,为什么是这么一个间距?有专家研究的结果是与力学、转弯半径等等有关。可实际上这是古罗马战车轮间距的宽度,而古罗马军队设定这样一个宽度,是基于两匹战马屁股的宽度,与那些深奥的理论无关。
关于第二点,我很有些话要说。我发现,当下很多人对儒学知之甚少却否定儒学,把中国历史和现实中种种问题归罪于儒学。分析这些人的成分,大概有四:一是学术上持不同见解的人,属于学术争鸣的范畴,对此我无话可说;二是崇拜西学、反叛传统的人,这种人的文化观、历史观已经彻底改变,被称为“香蕉人”,属于文化对立派,正是这样一些人,在把握中小学教材编写权后,毫不犹豫地把《悯农》这样的古诗删除出语文课本;三是受“批林批孔”影响,对儒学的误解没有消除的人,这些人不能说有什么政治和文化意图,只是对儒学缺乏了解,被一些断章取义的评论所误导,以为儒学真是“吃人”的学问;四是被人称为“文化汉奸”的人,这些人对中国历史和现实中的一切都一概否定,不论你怎么做、做什么都不对,否定你的历史,否定你的文化,否定整个民族对人类文明的一切贡献。我在宁波曾参加过一个关于慈孝文化的活动,其间,我与一个国内权威学术机构的专家谈《孝经》,这位一身西装、脚蹬旅游鞋的专家很武断地说:《孝经》流毒很大。我百思不得其解,反复读《孝经》,每次都如饮甘泉,不见什么流毒,不知这位仁兄为何有此结论。
我知道,《儒学笔记》不过是一个人读经典时的独语,不奢求听者的共鸣;我明白,我说与不说,“专家”依旧在那里,所以我这种说也就没什么负担了。如果说专家著述旨在为学院派提供教材的话,那么我这番夜话只能为乡贤行事提供一点儒学支持,也算为乡贤文化的复兴尽点绵薄之力。
感谢著名学者钱念孙先生,我知道他的中国文学通俗演义,列入台湾学校教材已经多年,读罢他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上关于传统文化和君子文化的长文,我受益匪浅,有神交已久的感觉;感谢著名画家张义虎先生,这位以钢笔连环画《影响世界的华人——李小龙》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的青年画家,专门为本书创作了历代名儒的肖像;感谢朱寒冬先生、温湲和宋潇婧女士,是他们从海量的出版物中把《儒学笔记》打捞出来,并以《探古求今说儒学》的名字重新修订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