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20世纪50年代末,我出生在河南省宝丰县李庄乡古城村。我们村向西不足百米便是千年古刹——白雀寺。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使我童年就耳濡目染白雀寺千手千眼佛及三皇姑出家的故事,亲眼目睹了千年的鸟柏及白雀寺晚景残貌。白雀寺三皇姑舍眼弃手救父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极深的印记。同时,也使我对白雀寺的古碑、塔林、皇姑殿、钟鼓楼、莲花井、皇姑坟都情有独钟。
20世纪60年代,白雀寺被“破旧立新”,大兴水利仅几年的时间相继破坏拆毁了一些古树和古建筑,千年鸟柏、历代碑林、古朴皇姑殿、巍峨钟鼓楼、宏伟塔林等,荡然无存。幸运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笔者偶然在兄长赵西同家宅院的墙角发现了一通被遗弃的白雀寺古碑。后经刷洗辨认,乃是一通由明朝万历年间承德郎陕西西安府通判、邑人真予白(宝丰县人,字真予,时官职六品,后任延安府五品同知)撰文而镌刻的《重修伽蓝殿记·宝丰县白雀寺考》碑。此碑迄今已有400余年历史,弥足珍贵。古碑的发现,令人欣慰。由于年代久远,加之风雨侵蚀及人为因素,碑面已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字迹难以辨认,令人遗憾。
20世纪90年代,我利用从事教育工作的业余时间,也借助教师方便学习和查阅资料的优越条件,研究考证了这通碑的碑文。碑文是古汉语,再加上碑的自身残缺和人为破坏,尽管用了较长的时间,费了很大的精力,最终也只能辨认和抄写出不足三分之二的碑刻内容。
据初步整理考证,该碑是明代先贤白对千年古刹白雀寺的沿革变迁的考证记载,也是当今研究观音文化的重要文献,更是佛教文化在中原地区发展的宝贵遗产。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古父城人,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对该碑碑文进行抢救、保护、考证和传承。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办法进行碑文复原,采取了多种措施。首先是将整个碑文拓下来;然后以碑的拓片为蓝本,根据碑文布局,弄清碑文的纵横各行的字数;最后将已知的字填上,未知的字用空格代替。经过这样整理,碑文的大体轮廓显现出来了。
该碑顶端呈拱形,碑高1.4米,宽0.57米,厚0.2米,为双面碑。正面为《重修伽蓝殿记·宝丰县白雀寺考》,背面为《施财题名》。碑正面顶部横刻“重修伽蓝殿记”6字,字体稍大。碑正文竖排共计24行,每行满行47字,正文末行为46字,碑右端首行为“宝丰县白雀寺考”7字,左端末行(即落款)32字为“明万历三十九年岁次辛亥十月吉日,承德郎陕西西安府通判邑人真予白撰”,加上顶部横行6字“重修伽蓝殿记”,该碑全文共1078字,碑文布局基本清楚。
初步的成功,使我充满信心。接着又对碑文中未识别的字采用清水冲洗的办法,根据原来字的痕迹仔细辨认,再用数码相机拍下,将数码照片放在电脑上进行放大辨认,用此法确定几十字。如碑文中“宝丰县白雀寺考”的“宝丰县”3个字,及碑文中的“以院额”,“香山差白雀寺住持”中的“差”字,“庄王旅”的“旅”字,“比及延昌”中的“比及”二字等,共五十几个字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找出的。有时为找出一个字就用几天的时间,从电脑到拓片,又到原碑,要往返多次。比如:考究“其子姚兴奉事番僧鸠摩罗释最至”一句中“释”字,就反复几次,因碑上直接看这个字看不出来,但经电脑放大后显示出的轮廓是“释”字。对照史书,发现与史书记载不同,史书上记载的是“鸠摩罗什”,“什”字。又去走访史学老师,拜访学者,他们一致认为是“什”字。史学老师还加以强调,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鸠摩罗什”。但回到原碑又反复研究,经电脑上放大后多次确认,的确是“释”字,由此确定原碑撰文所用为“释”字而不是“什”字。
“宝丰县白雀寺考”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找出的。当时不知什么原因,在第一纵行,按常规写法应顶格书写“白雀寺考”,但却低了三格才书“白雀寺考”,这是不符合常理的。经过反复推断、审视、清洗,碑上几个字仍是一片模糊不清。后来偶然发现了好像有一个“丰”字,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断定应为“宝丰县”,后又经多位老师辨认,确定应是“宝丰县”,因而“宝丰县白雀寺考”中的“宝丰县”三个字也是这样确定的。
由于年代久远,字迹难辨,考证工作步履维艰,这样反反复复花费很长时间,对空白模糊的113个字也仅找出87个字,余下的又走访了有史学造诣且学历资深的老师,逐一攻克。其间对于模糊不清的字词还不止一次通过向专家求教,反复查阅《辞海》《辞源》,搞准字词音义,使考证工作终于又有了新的进展。如碑文中“正比元魏地也”中“正比”二字,因为“北”字和“比”字字形相近,在碑上看不清,根据电脑放大看是“比”字,但又与资料中的说法不一致,后经多次考究、查证,在电脑及碑文的相互印证下,最终确定还是“比”字;再如碑文中“遣博士蔡愔等”中的“愔”字在碑上也只是看到“忄”的偏旁而右边一片模糊,这个字是后经查阅史书,请教专家,了解到汉明帝时期派遣蔡愔等人去印度迎佛法,多方印证断定这个字是“愔”字。还有碑文中的“巾车乡”中的“车”字,始终不知道是什么字,后来也走访老师,查阅《后汉书》,得知有个“巾车乡”,“车”也是这样确定的。经过几年的时间,碑文上的字基本确定下来。
1989年《李庄乡志》、1996年《宝丰县志》相继出版。且这两部志书都录入了该碑的碑文。其后被我见到,我把这两篇录文与考证的碑文分别进行对照,发现这两部志书对该碑文录入中有多处歧异。
如,1996年10月出版的《宝丰县志》载“奏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独未有寺之名也”,《李庄乡志》则为“奏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犹未有寺之名也”,本人考证的碑文为“奏以院额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犹未有寺之名也”,有“以院额”三字,而《宝丰县志》和《李庄乡志》中则没有这三个字。后句中《宝丰县志》中是“独”字,而《李庄乡志》和考证的碑文中则为“犹”字。又如《宝丰县志》载“香山白雀寺住持立”一句,《李庄乡志》中同样是“香山白雀寺住持立”,考证的碑文是“香山差白雀寺住持立”。《宝丰县志》和《李庄乡志》中都没有这个“差”字。再如《宝丰县志》载“北至延昌州郡,若正北元魏地也”一句,《李庄乡志》中为“比及延昌州郡,若正元魏地也”。考证的碑文是“比及延昌州郡,若正比元魏地也”。再如碑文最后落款,《宝丰县志》是“大明万历二十五年岁次丁酉七月五日立石”,《李庄乡志》是“明万历十九年岁次辛亥十月吉日”,而考证的碑文落款为“明万历三十九年岁次辛亥十月吉日”。又如,碑文的首句《宝丰县志》中是“白雀寺考”,而碑文上是“宝丰县白雀寺考”,如此等等。
最终通过比对,《李庄乡志》刊载该碑文错、别、漏字共61处,《宝丰县志》错、别、漏、多字共27处。
为给今后研究提供更充分的依据,由宝丰县地方史志办公室组织编印的《宝丰史志》2011年第5期及2011年新出版的《宝丰县志(1988~2005)》均刊载了笔者所整理的《重修伽蓝殿记·宝丰县白雀寺考》的碑文。
在初步积攒研究经验基础上,我反复思考:《白雀寺考》古碑经历400余年风雨侵蚀,明代以后的早期文献中,是否也存在歧异谬误之处呢?如果存在这样的情况,那对白雀寺历史文化的传承,势必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误导。于是,我又决定再次对清代有关的方志文献进行考察。
1989年10月,宝丰县史志编纂委员会整理、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了清道光十七年《宝丰县志》(以下简称为整理本)。整理本对清道光十七年《宝丰县志》上的几处明显错误进行了纠正,但纠正之后仍存在错误21处。如:一、整理本上载“赐额为慈寺院”,碑上为“赐额为慈寿院”,整理本上“寿”字误录成“寺”字。二、整理本上载“香山白雀寺住持立”,碑上是“香山差白雀寺住持立”,整理本上漏掉关键的“差”字。三、整理本上载“必需谋反之英矣”,碑上是“必非谋反之英矣”,整理本上将“非”字误载成“需”字。四、整理本上载“故太后作永宁寺”,碑上为“胡太后作永宁寺”,整理本将“胡”字误载成“故”字……如此等等。
接着笔者又到宝丰县档案局查到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汝州全志》,该志《卷十一·艺文》记载了《白雀寺辩》,其内容与原碑文基本一样,应该是同出一源,但标题不同。近几年,笔者也见到有“白雀寺辩”的说法,其来源也就在于此吧。将这《汝州全志》中的《白雀寺辩》录文与原碑文相对照时发现,也有多处不相同。如:一、《汝州全志》中记载“四年及十五年”,而该碑文是“四年及十年”,这里多个“五”字。二、《汝州全志》中记载“不察谬目之为尼僧”,而原碑文是“不察谬目之尼姑”,这里多个“为”字,又将“尼姑”错录成“尼僧”。三、《汝州全志》中记载“殿前一柱石”,而原碑文是“殿前一石柱”,则将“石柱”误写成“柱石”。四、《汝州全志》中载“仁和朝为院”,而原碑文是“仁宗朝为院”,则又将“宗”字误写成“和”字。五、《汝州全志》中载“楚绎封于荆蛮”,而原碑文是“楚熊绎封于荆蛮”,则少一个“熊”字。六、原文“宝元二年”,本志“宝光二年”,“元”误写为“光”,遗误后世诸志。《汝州全志》记载碑文与原碑文相比,异误共44处。碑文中“五胡”二字被遗漏,影响后世诸志。
由河南省地方史志办公室编纂,2017年12月大象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河南历代方志集成·平顶山卷》载,清康熙二年(1663)《汝州全志》卷之十一《艺文》收录《白雀寺考》,经考证,这是最初将《白雀寺考》碑文载录史料的。该录文与原碑文相对照,经校正也存在多字、少字、错字的情况,如:一、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载该文题“白雀寺考”,而原碑文为“重修伽蓝殿记·宝丰县白雀寺考”,这里少了“重修伽蓝殿记”及“宝丰县”这9个字。二、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载文中“以宝元二年为僧,以皇祐三年物故”,而原碑文是“以宝元二年而为僧,以皇祐三年而物故”,该录文少了两个“而”字。三、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载“独未有寺之名也”,原碑文“犹未有寺之名也”。四、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载“北至延昌州郡”,原碑文“比及延昌州郡”,该录文将“比及”二字录为“北至”。五、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载“其兄儵闻而止之曰”,原碑文“其兄鯈闻而止之曰”,该录文将“鯈”(tiáo)字录为“儵”(shū)字,如此等等。清康熙二年《汝州全志》录文与原碑文相对照,多字、少字、错字共26处。所幸的是,我考证的碑文中未辨识出的“五胡”二字,在此志中找到。
清乾隆八年(1743)《宝丰县志》(卷之五)中收录的《白雀寺辨》碑文,与原碑文对照,也是同样有多处不相一致,如:一、清乾隆《宝丰县志》中载“四百七十五年”,而原碑文是“四百七十五年矣”,这里少个“矣”字。二、清乾隆《宝丰县志》中载“元至大四年白雀住持”,而原碑文是“元至大四年白雀寺住持”,这里少个“寺”字。三、清乾隆《宝丰县志》中载“安得突生神女”,而原碑文是“安得笃生神女”,这里将“笃”字错载成“突”字。四、清乾隆《宝丰县志》中载“北至延昌州郡”,而原碑文上是“比及延昌州郡”,则将“比及”二字错载成“北至”。如此等等。清乾隆《宝丰县志》中载文与原碑文相对照,共有异误30处。
清嘉庆二年(1797)《宝丰县志》卷之十《建制》中记载的《白雀寺考》碑文,与原碑文相对照,仍存不少歧异。如:一、清嘉庆《宝丰县志》中载“以宝光二年而为僧,皇祐三年而物故”,而原碑文是“以宝元二年而为僧,以皇祐三年而物故”,这里将“元”误载为“光”字,少了“以”字。二、清嘉庆《宝丰县志》中载“其篆曰香山白雀寺住持立”,原碑文是“篆曰香山差白雀寺住持立”,清嘉庆《宝丰县志》中多个“其”字,少个“差”字。三、清嘉庆《宝丰县志》中载“其兄儵闻之”,原碑文是“其兄鯈闻之”,这里将“鯈”(tiáo)误载成“儵”(shū)字。四、清嘉庆《宝丰县志》中载“书册”,原碑文中载“书丹”,这里将“丹”字误载为“册”字。如此等等。清嘉庆《宝丰县志》中所载《白雀寺考》碑文与原碑文相对照,共有异误16处。
清道光十七年(1837)《宝丰县志》卷之五《建制》中记载的《白雀寺考》碑文,与原碑文相对照仍有部分异误。如:一、清道光《宝丰县志》中载“巅末无据”,而碑文上是“颠末无据”,这里清道光《宝丰县志》上将“颠”字错载为“巅”字。二、清道光《宝丰县志》中载“奏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而原碑上是“奏以院额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则清道光《宝丰县志》少“以院额”三个字。三、清道光《宝丰县志》中载“改庄易而为严矣”,而原碑文是“改庄助而为严矣”,则清道光《宝丰县志》上错将“助”字载成“易”字。四、清道光《宝丰县志》中载“余言为然”,而原碑文上是“余文为然”,则清道光《宝丰县志》错将“文”字载成“言”字。五、清道光《宝丰县志》中载“万历一十九年岁次”,而原碑文是“万历三十九年岁次”。如此等等。清道光《宝丰县志》与原碑文对照,异误22处。
清道光二十年(1840)《直隶汝州全志》卷十《艺文》中载《白雀寺辩》,与原碑文《宝丰县白雀寺考》应同出一处,内容基本一致。仅标题,原碑文“重修伽蓝殿记·宝丰县白雀寺考”该录文为“白雀寺辩”之别。经对比,该录文中的异误有多处。如:一、《直隶汝州全志》载“天保四年及十五年两碣耳”,原碑文为“天保四年及十年两碣耳”,该录文多个“五”字。二、《直隶汝州全志》载“以宝光二年而为僧”,原碑文“以宝元二年而为僧”,该录文将“元”字误录为“光”字。三、《直隶汝州全志》载“不察谬目之为尼僧”,原碑文“不察谬目之尼姑”,该录文在这里多个“为”字,又将“尼姑”误录为“尼僧”。四、《直隶汝州全志》载“奏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原碑文“奏以院额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该录文漏“以院额”三字。五、原碑文最后“赵大中书丹,明万历三十九年,岁次辛亥十月吉日,承德郎陕西西安府,通判邑人,真予白撰”,《直隶汝州全志》载文中无此句,少了37个字。如此等等,《直隶汝州全志》在载录该碑文时,多字、少字、错字共36处。
1990年,宝丰县文化志编辑组编印的《宝丰县文化志》第四编“文苑荟萃”第十章《古诗文》辑存收录的《白雀寺辨》,经考证该录文《白雀寺辨》与原碑文《宝丰县白雀寺考》同出一处,内容基本一致,仅名称原碑文《宝丰县白雀寺考》,该录文《白雀寺辨》之别。该录文与原碑文相对照同样存在多处异误。如:一、《宝丰县文化志》录文中载“奏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而原碑文为“奏以院额请仁宗赐额为慈寿院”,这里少“以院额”三字。二、《宝丰县文化志》中载“其篆曰:‘香山白雀寺住持立’”,原碑文为“篆曰:‘香山差白雀寺住持立’”,这里多个“其”字,少个“差”字。三、《宝丰县文化志》载“白雀住持”,原碑文“白雀寺住持”,这里少个“寺”字。四、《宝丰县文化志》载“且后秦姚苌”,原碑文为“且五胡后秦姚苌”,这里少“五胡”二字。五、《宝丰县文化志》所载碑文与原碑文相比,文后缺少书丹人、撰文人、碑刻时间一句37字。如此等等。《宝丰县文化志》载录该文与原碑文相对照,多字、少字、错字等共31处。
《宝丰县白雀寺考》碑考证工作迄今已告一段落,但这只是宝丰县白雀寺历史文化研究历程中的小小一步。也正是对这通古碑的考证研究,才激起了我对家乡宝丰深厚古老历史文化的热爱,让我更亲近故土,更进一步加深了对家乡传统文化的了解。十多年过去了,这份情缘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它将激励我前行,去探索挖掘一个又一个新的未知……
201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