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序 言

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内分三大派系:南传、藏传、汉传。汉传佛教中,又有所谓“八大宗派”:天台宗(法华宗)、华严宗(贤首宗)、三论宗(法性宗)、唯识宗(法相宗)、禅宗、净土宗、律宗、密宗(为方便记忆,可以浓缩为八个字:台、贤、性、相、禅、净、律、密)。本书要介绍的,是其中的华严宗。

华严宗人认为,本宗有“华严五祖”:初祖法顺(杜顺)、二祖智俨、三祖法藏、四祖澄观、五祖宗密。这五位祖师都是唐朝人。五祖宗密之后,虽然华严宗仍以某种方式延续,但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六祖”。从某种意义上说,五祖宗密之后,华严宗便已“绝嗣”。我们再回到起点:法顺虽然是“初祖”,但华严宗却并非由他创立。学术界通常认为,华严宗的实际创始人是三祖法藏(也有观点认为是二祖智俨)。不过,如果要讨论华严宗的历史,我们不止要追溯到初祖法顺,还要进一步推进到古印度的贵霜王朝,这是因为:华严宗的“果实”虽结于中原,可“根蒂”却植于西域。

如果我们把“中国华严宗史”的体态比拟为一种动物,那么,它就如同一条“蛇颈龙”。蛇颈龙,是传说中的古生物,颈长,体硕,尾细,如同一条穿进乌龟壳的长蛇。华严思想有悠远的历史,从贵霜时代一直延续到唐初,这好像是“长颈”;华严宗的“义学史”短暂却辉煌,从唐太宗延续到唐武宗,这好像是“硕体”;唐武宗之后,华严学的“传播史”漫长而渐衰,这好像是“细尾”。总的来说,它的体躯、颈尾的比例严重失调,看起来颇为异怪。

下面,我们以朝代为序,快速浏览一下它的体貌。

大约在东汉时期(公元1世纪),“华严类”经典在西域出现,这标志着华严思想的产生。从东汉开始,历经三国、西晋、东晋十六国,直到南北朝初年,“华严类”经典被陆续译介到中原。东晋末年,著名译师佛陀跋陀罗开始翻译《六十华严》,南北朝初期译毕。这标志着“华严类”经典的输入暂告一段落。

南北朝时期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北魏时期,《十地经论》被翻译出来,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地论学派”。地论学派在思想方面、人才方面,为华严宗的创立做好了预备工作。其二,梁、陈时期,《大乘起信论》问世。这部论著虽然是疑伪经典,但是它的思想为后来的华严宗所借鉴,并融入了华严宗的学说体系。

隋朝建立之后,中原重新统一。隋代与唐初弘扬华严学的主力,是“地论学派”的集大成者——净影慧远及其门下弟子。而另一位“地论师”,静渊则在终南山建立了至相寺。到了唐代初年,至相寺成为全国华严学的研究中心,声名显赫。套用一句流行语来形容,恐怕一点也不夸张:“华严研究哪家强?终南山中找至相。”

初祖法顺、二祖智俨,均和至相寺关系密切。初祖法顺的主要活动区域在今天的陕西一带,他慧眼识珠,把智俨带到至相寺学习。二祖智俨常住至相寺,在成名之后,被尊称为“至相大师”。二祖智俨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华严宗的学说在他的手中已经初具规模。之后的三祖法藏得到了王室的支持,物质基础、理论体系、稳定信众,三者齐备,华严宗由此而正式成立。三祖法藏的“上首门人”本是慧苑,不过由于他标新立异,故而被排斥出了华严宗正统。四祖澄观生逢“安史之乱”,其时禅宗风头正劲,而澄观也杂学旁收,融汇禅贤,从而进一步确立了华严宗的“江湖地位”。五祖宗密本出自禅宗菏泽神会的法系,后又受衣钵于澄观,并以其“华严禅”学说彪炳青史。五祖宗密亦可视为华严宗的最后一任“舵主”,此后的华严宗就失去了明确的发展方向,“华严宗史”也逐步蜕变为“华严学传播史”。

五祖宗密之后便是“会昌法难”。法难之后,华严宗的理论为禅宗所借鉴,但其本身却失去了明确的传承。直到北宋初年,净源出任杭州慧因寺的住持,这才将华严宗的法脉续接起来,他也因其历史贡献,被誉为宋代华严宗的“中兴教主”。净源之后,出现了“宋代华严四大家”:道亭、师会、观复、希迪。他们围绕法藏的《五教章》,展开了一番论争,这显示出华严宗内部仍存有一丝生气。在宗派关系方面,宋代的华严宗则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是与禅宗的融合;二是与净土宗的融合。

与北宋对峙的辽(契丹)境之内,佛教也颇为兴盛,尤以华严宗、密宗为最。并且,辽代佛教有一个显著特点:华严宗与密宗日趋融合。此二宗在辽代几乎同时勃兴,但互不排挤,实为中国佛教史上的一个特殊现象。金朝继辽而起,同时接受了辽、宋的佛教文化。不过,对金代华严宗的发展状况,我们知之甚少。

在元、明、清、民国四个朝代,华严宗的发展乏善可陈。本书在写作时,只能用“数人头”的方式加以介绍。明代的“四大高僧”倡导禅教合一,他们都对华严宗有所关注,然而并没有专门的发扬。清末民初的月霞可谓是华严宗史上最后的辉煌,他开办的“华严大学”培养了一批僧才,使华严奥义传承至今。

本书面向中等文化水平(及以上)的佛教文化爱好者。

学术,常被视为“象牙塔”内的事业。如果想要入内参观,一方面,必须跨过专业训练这道门槛。在此意义上,学术研究是有“封闭性”的。另一方面,“学术者,天下之公器也”。这意味着:学术研究,不是某一类人的特权行为,只要愿意接受“游戏规则”,任何人都可以“参与游戏”。学术研究的成果,并不为某一类人所独享。恰恰相反,它只有通过惠及大众,才能实现自身的全部价值。在此意义上,学术研究是有“大众性”的。不可否认,“封闭性”与“大众性”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这就需要有人来扮演“信使”的角色,能进能出,将塔内的讯息以适当的方式公之于众,使之成为共享的资源。否则的话,“象牙之塔”亦即是“巴别之塔”,终将“变乱天下人的语言”。

学术研究之余,笔者也从事文化经典的普及工作。相对学术研究,文化普及看似轻而易举,实则充满挑战。根据本丛书的写作要求,作者必须使用通俗、简明的语言,来介绍华严宗的历史。所以,在接受任务时,在写作过程中,我始终心怀忐忑。论及“华严宗史”,不可避免地要涉及“教史”“教理”两方面的内容。在介绍教史时,我尝试把历史分割成一个个的“人物单元”,再用讲故事的方式叙述人物生平与历史事件。在介绍教理时,则由于理论本身的抽象和繁复,我使用的叙述语言不免有些枯燥乏味。您在读完全书后,可能会发现,本书的语言风格不甚统一:某些段落过于严谨、刻板,有的文字失于嬉皮、轻佻。这样的尝试肯定不能让读者百分之百满意。不过,限于笔者的能力,也只能提前在这里向大家致歉了。

附言:本书第九章“辽金元时期的华严宗”系好友李元博士与我合作撰写而成。特此致谢!

李春尧

2017年10月31日

于暨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