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祖法顺(杜顺)及其思想

二、初祖法顺(杜顺)及其思想

法顺(557—640),俗姓杜,所以又称“杜顺和尚”。籍贯有两说:一说是雍州万年(今陕西西安)人;一说是敦煌人。

法顺十八岁时出家,跟随因圣寺的僧珍(一说“道珍”)禅师学习禅定。僧珍法师,俗姓魏,是一位“游僧”。他重视禅定修习,且有神异事迹。法顺也和他的师父一样,居无定所。他主要的活动区域是庆州(今甘肃庆阳)、清河、骊山、三原、武功等地,大致是今天的陕西关中一带。法顺的教化对象,主要是普通农民,可能也有地方豪富。

法顺在弘法时,主要以神异能力吸引信众,被人称为“敦煌菩萨”。所以,唐代道宣在作《续高僧传》时,将其列入了《感通篇》。据说,他能化导异类,比如驯服牛马、驱除虫蚁等,还能治疗天生聋哑。对于各种民间信仰,如巫术、鬼神崇拜之类,法顺持激烈批判态度。

华严初祖法顺(杜顺) 

唐太宗听说法顺具有神通,德行高尚,所以将他迎请入宫,加以礼遇,并赐号“帝心”。因此,法顺又被称为“帝心尊者”。唐太宗诏请之后,法顺的事迹不详。公元640年,法顺在长安南郊的义善寺去世,葬于樊川北原。后世传说,他是文殊菩萨的化身。

法顺的主要弟子有:达法师、动意、樊玄智居士、智俨。其中,智俨是法顺最杰出的弟子。据说,隋炀帝大业九年(613),智俨十二岁时,法顺看他是个可造之材,就恳请其父母允许其出家。之后,法顺把智俨交付给了自己的弟子达法师培养。法顺去世之时,智俨三十八岁,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代表作《搜玄记》。所以,可以说智俨的思想学说是在法顺或直接,或间接的指导下建立起来的。

法顺另有一位居士弟子樊玄智。他十六岁时离家,在长安跟随法顺修行。法顺指导他研读《华严经》,并修“普贤行”。后来,樊玄智离开法顺,独自修行,白天读经,晚上禅观。这可能也是法顺教导他的修行方式。

现存的法顺著作有:《华严五教止观》一卷、《华严法界观门》一卷。据说,他另有:《五悔文》《十门实相观》《会诸宗别见颂》。不过,这几部著作今已不存。

在《华严法界观门》中,法顺提出了“法界三观”:真空观、理事无碍观、周边含容观。“三观”的具体内容,我们已经在第二章中做了介绍,这里不再重复。需要说明的是,《华严法界观门》的作者是否确定就是法顺?有人对此表示过怀疑。

《华严五教止观》被认为确系法顺的作品。这部作品同时也是华严宗的重要经典。《华严五教止观》,简称作《五教止观》,共一卷。这是一部讨论禅法的论著。在这部作品中,法顺按照从低到高、由浅入深的次序,讲述了“五重止观”,也就是在修习禅观的过程中,所要思考的具体内容。这部论著兼及义理和禅修,集中反映了法顺本人的思想。下面,我们就简述一下这部著作的内容。

“止观”,是“止”与“观”的合称。止,意为禅定;观,意为智慧。止观,即禅定与智慧,这是佛教修行的重要方法。具体说,“止”的意思是,修行者集中注意力,使观想的对象停住于心中。然后,在此基础上,观察、思维那个对象,由此可以产生智慧,这个过程就是“观”。在《五教止观》中,法顺综合了小乘、大乘的止观方法,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华严三昧”的修行目标。《五教止观》认为,“止观”的“法门”有五种:法有我无门、生即无生门、事理圆融门、语观双绝门、华严三昧门。其中,前四“门”都是“方便”,是为达到“第五门”所设置的阶梯。第五门则是最高目标。下面,我们依次来看。

第一,“法有我无门”。根据法顺的解释,此门是指修行“五停心观”中的“界分别观”。所谓“五停心观”,是指五种禅观,它们被用来清除世俗的欲望、情绪,以使心思安定。具体是:不净观、慈悲观、因缘观、界分别观、数息观。这五种方法分别用来对治:贪欲、瞋恚、愚痴、我见、散乱之心。其中的不净观,目的是对治贪心,方法是在禅定中观想自身、他身的污秽不净,这样就可以消除对人生的贪恋,坚定修行的决心。慈悲观,是指在禅定中观想一切有情的可怜之相,产生慈悲之念,这样就可以对治瞋恚。因缘观,是指在禅定中观想“十二因缘”的道理,认识“三世因果”相续,这样就可以对治愚痴。界分别观,是指在禅定中观想六境(色、声、香、味、触、法)、十八界(眼、耳、舌、鼻、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眼识、耳识、舌识、鼻识、身识、意识)的诸法都是六大(地、水、火、风、空、识)和合而成,生灭无常,聚散不定,这样就可以对治我见。数息观,指的是坐禅时专心计数呼吸次数,使散乱的心逐渐安定,这样就可以做到精神专注,从而进入禅定状态。“五停心观”中,既有对具体事相的思考,也有对抽象义理的思考。在“法有我无门”中,法顺主要强调的是对抽象义理的思考,即“五停心观”中的“界分别观”。通过修习“界分别观”,修行者可以摆脱对“我”的执着,虽然还不能摆脱对“法”(客观外在事物)的执着,但是已经达到了“法有我无”的境界,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二,生即无生门。“法有我无门”主要致力于破除修行者对“我”的执着,“生即无生门”则主要致力于破除修行者对“法”的执着。具体说,这一“门”又分为两个方面。其一,是“无生观”。一切的事物(法),都依赖于各种条件而存在(生),自己不能主宰自己(无自性),如果条件不具备,事物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这种存在(生),不是真的存在(生)。这就是“生即无生”。其二,是“无相观”。具体的事物,有具体的相状,但是,具体的事物并非是真实存在的,所以相状也并非是真实的相状。这就是“相即无相”。综合“无生观”、“无相观”,可以得出结论:客观事物(法)也是虚幻的。通过第一门、第二门的修习,我们可以领悟到“我”“法”都是不真实的,换言之,都是“空”的。

第三,事理圆融门。前两门分别致力于破除“我执”“法执”,其目的是为了证得“我空”“法空”。第三门则是关注“空”和“有”的关系。在这一门中,法顺根据《大乘起信论》,对“空”“有”的关系作了一番探讨。根据《大乘起信论》,世间、出世间的本体是“一心”,由此“一心”,开出“二门”:“心真如门”“心生灭门”。其中,“真如门”不生不灭,永恒存在,对应于“空”“理”;“生灭门”变化无常,对应于“有”“事”。这样一来,“一心”之中就包含了“空”和“有”,圆融了“理”和“事”。这就是“事理圆融门”。

第四,语观双绝门。《五教止观》中的“五门”,是层层递进的关系。“语观双绝门”指的是,在体证到“事理圆融”之后,就脱离了语言世界,进入了“不可言说”的世界;同时,也脱离了思维世界,进入了“不可思议”的世界。也就是说,进入与“真如”相契合的状态。

第五,华严三昧门。此门是“止观”的最高境界。大致可以对应于我们在第二章中提到的“事事无碍法界”,具体内涵可以参见第二章的相关论述。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法顺为了描述“华严三昧”的境界,使用了一个比喻:因陀罗网。因陀罗网,是神话中的帝释天宫中悬挂的罗网,上面结满了宝珠。其中的每一颗宝珠,都映现出其他一切的宝珠,也映现出其他一切宝珠上的珠影。每一颗宝珠皆是如此,重重无尽,无边无际。这张罗网是有限的,因为罗网上的宝珠数目有限;同时又是无限的,因为宝珠所互相映现出的影像是无限的。法顺试图借用这个比喻,来描述“华严三昧”的境界。虽然“因陀罗网”的比喻妙至巅毫,但仍不足以描绘“华严三昧”的境界。“华严三昧”还要更上层楼。因陀罗网的比喻,恰到好处地说明了“影像摄入”,但是还不能说明“全体交彻”。也就是说,在比喻中,一颗宝珠只是“映现”了其他一切宝珠,却不能“容纳”其他一切宝珠。而在“华严三昧”的境界中,一颗宝珠不但能“映现”,而且能“容纳”其他一切宝珠。简言之,“一”收纳了“一切”,这个关系就叫作“全体交彻”,其中的每一个“一”,都含摄了“一切”。“宝珠”所比喻的是“事”。“一”收纳“一切”,其中的“一”既指本体“真如”,也指每一个具体的“事”。这个境界,就是“事事无碍法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