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苏联人造卫星的发射，对美国的科技地位提出了挑战，对美国的国家安全构成了威胁。

冷战是美苏在政治、军事、经济、科技、意识形态、价值观和地缘政治及国家安全等方面进行的全方位斗争，美苏两国各自的国家利益成为支撑双方时刻瞄准和警惕对方动态、保证本国安全的动力。对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美国极度敏感，苏联的崛起，对美国构成了威胁。苏联卫星的成功发射^[18]，进一步证实了美国的担忧。在与苏联的较量中，美国的决策层清楚地认识到，充足的人才资源和领先的科学技术是确保美国大国地位的基础。优秀的人才和先进的技术均来自教育，只有教育才能增强美国的军事实力和科技力量，保障美国的国家安全，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

1957年10月，苏联在哈萨克斯坦境内成功发射了“斯普特尼克Ⅰ号”^[19]人造地球卫星，此举在美国民众和政界之间引起了轰动。美国民众认为苏联给美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美国国会某些议员认为：苏联发射人造卫星的这一周，是美国历史上耻辱和危险的一周，美国的一些新闻媒体更是把这一事件与原子弹爆炸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相提并论。^[20]美国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主席詹姆斯·克立安感叹：“苏联卫星像森林大火般灼烧着美国，而美国的政府和军队已经丧失了保卫美国安全的能力。”^[21]苏联人造卫星的升空，让美国极度恐慌，动摇了美国自曼哈顿工程^[22]以来取得的科技创新和科学领先地位。^[23]美国政府认为，苏联卫星的升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苏联只是在空气中放了一颗“小球”罢了，除了在卫星发射上取得成就外，苏联在科学技术、经济实力等方面均不是美国的对手，苏联的卫星发射不会让美国出现国防危机，因为科学不是竞技比赛，所以美国人民不必担心，美国拥有十足的信心和绝对的耐心，能够在与苏联的军备竞赛中赢得胜利。

苏联人造卫星事件并没有顺着美国政府的预期发展，也不像艾森豪威尔总统安慰民众时的那般乐观。一个月后，苏联又发射了一颗“斯普特尼克Ⅱ号”卫星，连同一条狗一并升上了太空。苏联在两个月内连发两颗地球卫星，这让包括美国在内的绝大多数国家感到意外。对于苏联的举动，美国立即做出反应，在同年的12月6日发射了一颗“先驱者”号卫星。尽管这颗卫星未能发射成功，但它显示了美国政府的应对速度，应对能力和决心。

苏联在空间技术领域的这一突破，使美国认识到，美国核威慑的地位已经发生动摇，美国在空间技术领域已不再是一言九鼎。苏联卫星事件，引起了美国全社会的关心和民众对政府的谴责，艾森豪威尔总统面对多方面的压力，不得不做出让步，承诺联邦政府会采取紧急措施并承担责任^[24]。美国政界和科技界的发言人纷纷发表社论称，“苏联打破了美国‘科技至上’的优越感，美国在一夜之间尝到了低人一等的滋味”。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参议员，同时也是原子能委员会中较有影响力的成员克林顿·安德森认为，苏联在太空领域已遥遥领先于美国。华盛顿州的参议员也将其描述为对美国的一次“毁灭性打击”，他们呼吁艾森豪威尔总统宣布国家处于一周的耻辱和危险期。^[25]时任国会参议员的林登·约翰逊甚至将其比之为“第二次珍珠港事件”。^[26]美国民众对政府更是充满了抱怨和指责，他们向媒体诉说着自己的担忧和恐惧之情，并做了深刻地揭露，“美国一向为自己在科学技术上的能力和进步感到自豪，为自己能走在别人头里，第一个取得成就感到自豪，可是现在不管做出多少合理的解释，由于一颗红色的月亮使美国黯然失色，终于，突然间在全国出现了强烈的沮丧情绪”。^[27]

苏联人造卫星的升空和洲际导弹的发射，使夹在东西两洋地理安全屏障带的美国丧失了优势，美国处在苏联核打击的威胁之下，其随心所欲使用核武器的时代已经终结。英国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认为，“美国不再自信他们的国家能够独自做任何事了，包括没有盟友也能确保自己的安全生存……我可以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理由地说，这在历史上是一个真正的转折点，苏联共产主义的威胁从没有如此的大”。^[28]

苏联人造卫星的成功发射，震撼了美国众多具有重要影响的政治家。^[29]苏联卫星发射事件后，美国政府立即组织了专家论证会，美国学术界和政界开始了追源行动。针对苏联卫星的发射，美国的一位前参议员专门对苏联的教育体制进行了考察，结果让美国民众惊叹，“苏联的教室、图书馆和实验室对我们的威胁可能比他们的氢弹还要厉害”，^[30]美国空间技术的落后是因为长期忽视基础研究，片面发展军事科研，不注重对学生的理论培养的结果。

美国著名的教育家、哈佛大学校长詹姆斯·B.科南特认为，苏联在技术方面的优势，在于它建立了能够增强苏联在技术优势上所需要的教育制度，^[31]战后苏联在军事科技方面培养了大批的高才生，而美国的失败就在于长期忽略了对科技人才的培养。美国核潜艇之父海曼·G.里科弗上将认为，美国学校教育水平整体落后于苏联，教育是美国全面战略防御中最弱的领域，美国没有认识到“教育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32]他批评美国实用主义教育只强调实际知识而忽视基本原理，缺乏完整的工程学基础和工程学基本原理的教育，使美国科技领域缺乏大量合格的人才，认为受过良好教育且具有强烈动机的人才，能够发挥出超能的作用，对美国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振兴教育，让教育培养出能够为国家服务的科技精英人才。^[33]教育界认为，美国教育之所以失败，败于进步主义时期形成的教学传统过分重视实用主义教育和适应生活的调整，抛弃了理论培养和基础研究，导致研究生教育淡化，使美国在空间技术上逊色于苏联。美国的未来，应该把握在那些将教育和研究放在优先地位的人的手中。^[34]

现实的打击和眼前的危机，使美国总统、国会议员、教育工作者和科技界纷纷向美国教育发起了诘难，^[35]他们主张对美国现有的教育制度进行改革，探索良好的教育应该具备的条件，并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在此情况下，有关教育改革的提案在国会提出，据统计，1957—1958年，在国会议员提交的2000多份议案中，有关教育的即占1500余份，其中包括数十项教育法令，《国防教育法》就是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