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智慧
鬼谷子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具神秘色彩的传奇人物了。
几千年来,人们对鬼谷子的籍贯、年龄、行踪猜测不断,观点频出,浮想联翩,却至今无法厘清据说培养出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等500多位深刻影响春秋战国历史的精英的鬼谷子的本来面貌。于是,有人说鬼谷子真有其人,但从他一生超乎常人的德智谋略来看,鬼谷子是超越时空的神奇力量的化身,是一位得道的仙人。近年来,更有人说鬼谷子是外星人。一篇题为《外星人在中国安排九大伟人,鬼谷子是外星军师》的文章说:“鬼谷子是战国时期的奇人,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他学问奇高,是兵学和外交学大宗师,甚至有点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精的架势。他教出来的几个徒弟,如孙膑、庞涓、苏秦、张仪,个个如雷贯耳。名师出高徒,高徒衬名师,有这样厉害的徒弟,鬼谷子是多么神奇啊!更神奇的是,鬼谷子擅辟谷,多少天不吃饭,地球人哪受得了啊?要是解释成外星人吸收光能进行光合作用,就可信多了。”据此,文章作者将鬼谷子列为九大伟人之首,排在黄帝、女娲、盘古之前。
第一次和张昌斌见面,张昌斌除了唱石泉民歌,就给我们讲鬼谷子文化,声言学术界有一种观点,认为鬼谷子出生在汉江北岸的石泉县,石泉县云雾山鬼谷岭是鬼谷子的隐居修行之地。2014年12月到石泉,张昌斌再三劝我在石泉多留一天,又约了两位朋友,带上砍刀、干粮,陪我一起上云雾山。
2014年11月,石泉县旅游局书记张昌斌陪同我考察鬼谷岭
我梳理的鬼谷子出生地,有13处之多,其中包括河南登封、陕西扶风、湖南大庸(今张家界市)、湖北远安、四川广汉、新疆哈密、陕西石泉等。张昌斌送我的石泉文史学者李佩今编著的《鬼谷子与石泉》一书收录的《鬼谷子故里辩考》一文,确认石泉是鬼谷子故里的依据,是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辞海》“鬼谷子”条载的“鬼谷子,相传战国时楚国人”,以及中华书局出版的《辞海》中鬼谷子“居汉滨鬼谷山”的说法。李佩今因此提出,汉滨即汉水之滨;鬼谷山,也就是石泉县鬼谷岭。他认为湖北远安、湖南大庸,虽属古楚国,但离“汉滨”太远了。
张昌斌也承认,有关鬼谷子出生地,学术界至今争论不休,但根据各种史料和石泉境内与鬼谷子有关的传说、遗迹,鬼谷子曾经在云雾山鬼谷岭隐居的说法应该是可信的。
石泉是汉江北岸一座紧贴汉江,又被顺势而下的秦岭南麓余脉紧紧拥抱的山城。即将在石泉县城东急转掉头朝南而去的汉江,紧贴着古风幽幽的石泉古城街区,将清悠悠的江水铺陈在满山青翠之间。东城门的码头依稀可见。我们出县城沿饶峰河朝北,然后转向东北方向的云雾山镇,通往云雾山鬼谷岭的公路先是在峡谷深处环绕,与饶峰河分岔后,便开始在绵延的山岭上盘曲而上。虽然当时已是初冬,但受顺汉江而来的山南暖湿气流的滋润,山谷地带依然菜畦碧翠,公路旁、山坡上,成行成片的桑树绿叶纷披,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翠欲滴。
山下温暖如春,到了鬼谷岭却发现满山丛林已经迎接了2014年的第一场雪,漫山遍野一片洁白。
依托自2010年纪录片《大秦岭》播出后引发的大秦岭旅游热,石泉也在开发鬼谷岭景区。鬼谷岭下已经建起了停车场,各种旅游指示牌也粗具雏形。张昌斌告诉我,几年前上鬼谷岭无路可走,我们现在上山的这条公路,是前一年动工修建的。
鬼谷岭两面山岭绵延、谷壑纵横,山下丛林青翠,山上白雪皑皑。张昌斌指着鬼谷岭西北稍矮一点的山岭说,史书上说鬼谷子姓王,叫王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王禅老祖。那座山半山腰有个村庄叫王家庄,据传是鬼谷子出生处,王家庄前有个山洞叫云阳洞。据当地人说,鬼谷子母亲生下鬼谷子后,就搬到云阳洞里住了下来。2013年石泉县举行首届鬼谷子文化研讨会时,北京一位专家听说鬼谷岭附近有个“云阳洞”,还专门跑去考察。看了此洞,又来到鬼谷岭,这位专家面对终日云雾缭绕的鬼谷岭说:“像。这里的一切都像许多典籍描述的鬼谷子出生和修行的环境。鬼谷子有母亲没父亲,是个私生子。”
关于鬼谷子出生的故事,也有两个版本。
版本之一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村子有周、赵两户人家关系很好。赵家经商破产后,务农的周家慷慨救助,让赵家渡过难关。为感谢周家,赵家将其千金许配给周家公子。周家公子和赵家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日笃。可是后来,周公子父母相继去世,家境衰败,赵家撕毁婚约。周公子气恼交加,突然病殁。赵家小姐闻讯,悲伤至极,跑到周公子坟前哭得昏厥过去。恍惚中,赵小姐梦见周公子请求她把自己坟前的一株谷穗带回去。赵小姐醒来后,果然发现坟前有一株沉甸甸的谷穗。她将谷穗带回家,脱掉壳吞了下去。没想到吃了周公子坟前的谷子,赵小姐竟怀孕并产下一男婴。赵小姐“因鬼生谷,因谷生子”,赵家就为其子取名鬼谷子。
石泉县城鬼谷子塑像
版本之二说,鬼谷子母亲叫瑞霞。瑞霞是商朝都城朝歌城外王家庄王员外夫人因小龙女精气受孕而生。瑞霞出生后,天下大旱,王员外家的三亩谷田只结了一株谷穗,成熟后,瑞霞搓揉谷穗时,谷粒变成珍珠钻入瑞霞口中,瑞霞因此受孕,并因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在朝歌附近的云梦山产下一男婴。瑞霞因一神奇的谷穗受孕,便给孩子取名鬼谷子。
这两个故事都说鬼谷子有母无父,是个私生子。那么,这两个鬼谷子神奇降生的故事,是不是从另一方面暗示我们,鬼谷子可能出生于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社会呢?因为唐代杜光庭《求异记》里说,鬼谷子生于轩辕黄帝时期,经历了夏商周三代,活了1000多岁。
神话传说中,许多伟人或名人出生,往往都有异乎寻常的经历。比如老子,出生时在娘胎里待了80年;黄帝母亲附宝不仅因电光缠绕北斗星受孕,而且怀孕两年才生下轩辕黄帝;就连汉高祖刘邦,也是其母昭灵皇后刘媪在一大泽旁边休息时梦中与神龙交合而生的……
受了张昌斌他们再三鼓动,那次到石泉原是鼓足勇气要登上鬼谷岭的。然而,2014年11月16日从天水出发,每天昼出夜宿,半个月没休息好,身体严重透支,再加上计划当天晚上要赶到汉阴,所以尽管张昌斌带的朋友在前面荆棘丛里抡着砍刀开道,张昌斌在身前身后牵拉推搡,辅助我前行,爬到二天门时,面对落满枯叶、蜿蜒在丛林里的羊肠小道上横七竖八遍地倒卧的嶙峋怪石,我还是气喘吁吁、举步维艰,实在无力再前行一步了。只好让他们继续,我则在二天门山林中稍作休息后下山,撤退至鬼谷岭下的停车场。
近10年,我收集了许多资料,试图梳理鬼谷子的真实经历,然而查阅的史料越多,我想象中的鬼谷子形象就变得愈加神秘莫测。如果剔除2000多年来鬼谷子身上越堆越厚的历史尘埃,我们大约可以确定,鬼谷子是战国时期真实存在的一位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智慧、谋略、学识、思想超群盖世,在当时和后世没有人能够企及。
根据一篇《历史上最真实的鬼谷子》的文章介绍,大体上趋于历史真实的鬼谷子,大约出生于战国时期,是周灵王之子太子晋的五代孙。鬼谷子降生时,老子、孔子、孙子均已谢世,持续了几百年的诸侯争霸,让周王朝苦心建立的礼乐制度全面崩塌,周王室名存实亡。一个群雄争霸场面更为壮阔惨烈的时代正在酝酿,鬼谷子随父亲迁居楚国。春秋时代已经结束,战国时代的大幕徐徐拉开。战国早期学派林立、人才辈出,少年时代的鬼谷子在进入东周都城洛邑(今河南洛阳)前,已在天文、星象、哲学、历史、医学、军事等方面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据说鬼谷子15岁来到洛阳,拜了三个师父,一个精于天道、一个通晓兵法、一个擅长说辞,并在三位老师的指导下,学习天文地理、政治军事、易学数理、巧辩权谋之术等。
有人说鬼谷子的老师是老子,也有人说鬼谷子出生的时候老子早已骑牛西行,不知所终。那么,几千年来被兵家尊为圣人、纵横家尊为始祖、算命占卜者尊为祖师爷、谋略家尊为谋圣、名家尊为师祖、道教尊为王禅老祖的鬼谷子的通天彻地之术,到底从何而来?
20岁左右,鬼谷子学成后准备投身战国纷争的大舞台,建功立业,但鬼谷子好像并不顺利。尽管有资料记载,鬼谷子曾担任过楚国宰相,但更多的资料说鬼谷子先后游走于魏国、楚国、韩国、宋国、齐国,试图在群雄逐鹿的舞台一展身手,除了在韩国期间,他作为韩国使臣多次出使各诸侯国外,其他国家对他所宣扬的阴谋权变之术并不感兴趣。在韩国时,鬼谷子出使各诸侯国时,用自己的智慧和谋略巧妙周旋,为韩国争取到不少利益,但最后受人排挤,不得不选择离开。鬼谷子离开韩国的原因,会不会因为他在韩国表现出的咄咄逼人的才能危及了别人利益呢?而且鬼谷子受到排挤,极有可能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否则,当时才20多岁的鬼谷子,怎么会选择以“出逃”的方式离开韩国呢?
离开韩国,先后到宋国和齐国谋事的结局,同样让鬼谷子失望。无奈之下,鬼谷子做出了他人生最后的抉择:隐居山林,著书立说,收徒授业,换一种方式实现他的理想。
鬼谷子之后在哪里隐居修行?隐居山林后,鬼谷子是以什么方式招揽门徒,传授自己通天彻地的旷世绝学的?之后,鬼谷子又去了哪里?史书语焉不详,后世无人知晓,至今仍是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千古难解之谜。众多有关他的出生地和隐居之处的说法,也就成了自古至今真伪难辨的话题。鬼谷子也在其凡身肉体从世俗消遁后,一步一步,被他的崇拜者和追随者推到了半人半仙的地位。
张昌斌他们从鬼谷岭下来时,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张昌斌告诉我,鬼谷岭海拔2008米,是石泉县境内最高峰之一。山上古木参天,终年云雾缭绕。考古人员在鬼谷岭发现了8000多平方米的建筑遗址,目前仍有两座大殿保存较为完好。过去,鬼谷岭建筑遗址有很多石碑,为了防止偷盗,县文物部门进行了回埋处理。现在,岭上有两个石洞,据传一个是鬼谷子修炼之处,当地人叫它鬼谷子洞;另一个是鬼谷子学生张仪、苏秦藏书的地方,叫藏经洞。鬼谷岭西侧有一万丈悬崖,叫舍身崖,当地人说那是鬼谷子飞升成仙的地方。舍身崖旁,至今还有民国时被雷电击残的半截子石棺。岭上还有一亩地,平坦而肥沃,据说就是朝种暮收的鬼谷神田。鬼谷岭上山泉四溢、溪水潺潺,住在山上的道士,就是靠这一亩田生活的。
显然,石泉鬼谷岭供奉的鬼谷子,是已经被神化了的鬼谷子。当听了张昌斌讲的两个故事,你会发现在石泉人的心目中,鬼谷子的神力至今还藏在鬼谷岭的山林雾岚之中。
第一个故事说,几年前修通往云雾山景区的路,挖出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很好看,县上准备把大的拉到县委大院作为景观石。从县城调来拉石头的三辆车,走到半道都坏了。第四辆车来后,石头装到车上,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附近村里的老人说,你们要拿祖师爷的东西,也不给鬼谷子祖师爷说一声啊?人们恍然大悟,朝鬼谷岭点香烧纸后,汽车一踩油门就发动起来了。另一块小一点的石头别的单位想要,村支书怎么也不给,拉到自己院子放下。没有想到几年后,这个支书因经济问题,锒铛入狱。有人就说,这肯定是他擅自拿了祖师爷的东西的报应。
另一个故事发生在2003年石泉举办的鬼谷子旅游文化节期间。白天的开幕式和各种活动都在丽日当空、山清水秀的石泉县城进行,晚上文艺演出开始时也是皓月当空、月朗星疏,然而演出进行到中间,有一个叫《鬼谷子下山》的歌舞节目即将亮相,报幕员刚报出“下一个节目歌舞表演《鬼谷子下山》”,演出现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道观是新建的,但这棵老树见证过它香烟缭绕的过去
“你说神奇不神奇?”
张昌斌反问我时还告诉我,汉江流域秦巴山区本来就有好祭祀、信鬼神的习俗。在道教神仙谱里,鬼谷子是王禅老祖,是道教大神。生活在鬼谷岭下的人们,碰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异现象,感觉就是鬼谷子在施法显灵。鬼谷岭西灵官殿门上有一副对联:三界大魔皆拱手,十方外道悉皈依。横批:你也来了。
鬼谷子从一位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到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具有通天通神智慧的神仙,应该是在他隐居授徒、著书立说,教出张仪、苏秦、孙膑、庞涓等学生,并写出《鬼谷子》《关令尹喜内传》《本经阴符七术》等作品之后吧。
鬼谷子学成出山后,在楚国和韩国的从政经历十分短暂。据此可以推断,退隐山林前的鬼谷子,仅仅是春秋战国时期众多四处奔走,试图向各诸侯国推销自己治国济世方略的一员,在当时的政界,还没有多大影响力。然而当他隐居后,静修传道,培养出的弟子带着他传授的智慧、谋略相继出山,搅起战国时局大变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据说,鬼谷子自从上山隐居后,一生只下过一次山。《史上最神秘世外奇人:中国古代最牛的老师鬼谷子》一文说,鬼谷子虽然终年在深山之中采药修道,未直接涉足红尘半步,看似超然于世外,却对山下世事了如指掌。他足不出户,却有能力于深山之中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他一抬手一动足,可惊天动地,这是因为他是历史上最牛的老师,培养出了诸多牛气冲天的学生。假如没有这位名师和他的高徒的精彩表演,春秋战国的历史将会黯然失色,诸子百家的争鸣也会索然无味。虽然传说故事与真实历史有差异,但其故事读来确实令人激动万分。
文章中所说的鬼谷子的学生,指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等,他们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风云人物。论资历,苏秦是鬼谷子培养出的众多杰出才俊的学长。
苏秦告别老师,学成下山的时候,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强国,让山东六国惶恐不安。苏秦利用他从鬼谷子那里学来的智慧与谋略,很快让在秦国重压下六神无主的山东六国,听从他的建议,不计前嫌,结成六国联盟,合纵抗秦。身挂六国相印的苏秦统率六国军队,不仅让秦国不敢出函谷关半步,也让他自己和老师鬼谷子名声大震。紧随苏秦下山的鬼谷子的第二位学生是张仪。张仪原本和苏秦同在反秦阵营,据说苏秦为了让张仪将来有更好的发展,故意激怒张仪,迫使张仪去了秦国。张仪到秦国的时候,恰遇一代明君秦惠文王,很快他被任用为秦国宰相,周旋于六国之间,为秦国最终统一六国清扫路障。
苏秦和张仪,这两位鬼谷子的得意门生,就这样站在争斗的对立面,展开了苏秦联合六国合纵抗秦,张仪游说各国连横亲秦的斗法。苏秦和张仪的争斗,其实是鬼谷子左手和右手的较量。尽管两个人争斗的最后结局,由历史做出了决断,人们最终还是知道,让战国后期合纵连横之术高潮迭起、精彩频出的幕后推手,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鬼谷子。
鬼谷子之前向各国推销的,正是这种集智慧、权谋、心理战、离间术于一身的权术。在当年鬼谷子四处碰壁,退隐山林的时候,有哪一位试图独霸天下的国君曾经料到,已经遁出俗世的鬼谷子能够用一双无形之手,让战国时局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
还有人说,鬼谷子的学生远不止苏秦、张仪两人,春秋战国时期纵横天下,一度让时局忽明忽暗、跌宕起伏、瞬息万变的孙膑、庞涓、商鞅、李斯、吕不韦、白起、李牧、王翦、甘茂、乐毅、毛遂、赵奢、李悝、徐福等500多位精英,都是鬼谷子的学生。客观一点说,这中间许多人应该是通过《鬼谷子》《关令尹喜内传》《本经阴符七术》等著作,学习鬼谷子的思想和学说吧。因为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前,鬼谷子学说和儒、法、道、墨等诸子百家学说一样,是人人可以选择研习的内容。
2014年11月30日,从石泉鬼谷岭下来的路上我在想,作为一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千古奇人,鬼谷子毅然将自己的凡身肉体从世俗世界隐匿,却让几乎闪耀着人类思想光芒的智慧长久地留在人间,这才是鬼谷子人生智慧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