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钱穆和叶公超
结识钱穆和叶公超
钱钟书终于如愿以偿和杨季康订了婚,后到上海的私立光华大学任外文系讲师,兼任国文系教员。杨季康也准备重返清华攻读研究生。钱基博把在燕京大学任职的钱穆介绍给杨季康,让她跟随本家一起北上好照应一下。
钱穆不单在燕京大学任教,还被清华等多所学校聘为教授。他有丰富的阅历、渊博的知识,而最重要的一点让那些怀才不遇、整天抱怨的人汗颜——人家是自学成才。他们买的是三等座席,也就是现在的绿皮火车上的硬座,两个陌生人坐在对面,谈话方式几乎是一个问,一个答。这样的聊天方式彼此都感到无聊、尴尬。等对坐久了,熟悉了,两人又开始讨论如何做学问、如何为人处世。一路聊来,钱穆对杨季康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他由衷地说:“我看你是个有决断的人。”
杨季康很吃惊啊,钱穆怎么话锋一转,夸起自己来了,她问:“何以见得?”
钱穆的回答又干脆又直接:“只看你行李简单,可见你能抉择。”
杨季康怎么能解释她第一次到北京带着铺盖和一大箱子行李呢。这一次是那些行李都在北京,而此次回来仅仅是订婚,用不着带那么多行李。杨季康笑笑,也没有谦逊几句。
吃饭的时候,杨季康吃自己带的饼干和水果,她不习惯火车上硬生生的米饭和面条。钱穆呢,很客气,杨季康请他吃饼干,他就借口躲了。后来杨季康才发现他的秘密,原来他吃当点心的麻片糕,要不然就在停车的时候,到外面买油豆腐粉站在那里捧着碗吃。杨季康只能假装看不见。
杨季康吃得少,也不觉得自己俭朴。一路上看到钱穆先生如此节俭,自奉菲薄,又增加一份敬重。
过了蚌埠之后,看不见山,看不见水,看不见树,看不见庄稼,也看不见房屋,走了一程又一程,只有绵延起伏的大土墩子。这么荒凉的景色一眼望不到边,杨季康忍不住叹气道:“这段路最乏味了。”
钱穆接话道:“此古战场也。”现在火车经过此地,高楼大厦林立,到处是庄稼地和房屋,中国发展得多快啊!
杨季康听钱穆这样一说,觉得这片荒凉寂寥的土地被历史染上了颜色,也不认为这段路乏味了。钱穆开始讲解这片大地上哪儿适合安营扎寨,哪儿可以冲杀打仗,哪儿可以设置埋伏。杨季康听得热血沸腾,对绵延的土墩子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对在这儿拼杀的人物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到琅琊山出现,他们才离开这片辽阔而又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古战场”。
火车终于进入山东境内,泰山好像矗立在站边,钱穆给杨季康讲发生在临城的大劫案,又让她看陡峭的“抱模山”。钱穆说,这儿的人把小牛犊抱上山,任由小牛在山上吃草不管不问,等牛长大后自己下山。经过这一路的交谈,杨季康对钱穆的陌生感逐渐消失。他们在北京分手后再也没有见面。此后的日子里,杨季康往返在这条路上,经过“古战场”也不觉得难熬了,她总会想到谈笑风生的钱穆。杨季康万万没想到,原本是通家之好的钱基博和钱穆,会被自己写的一篇文章弄出了隔阂。根据钱穆的入室弟子余英时写的回忆录可见端倪:
当时,宾四师对钱基博、钟书父子好像也有些心理不平衡。起因是杨绛写过一篇文章称颂钱钟书的绝世天才,其中引了一个例子。1931年宾四师的名著《国学概论》(商务印书馆)上原有钱基博先生的序,而且“有所针砭”。宾四师在《自序》中还特别向“子泉宗老”致谢。但杨文第一次揭露:这篇序竟是钱钟书代笔,而且“一字未易”。那时钱钟书刚入清华不久,最多大学一二年级,年纪也才二十岁,能代父写这样讨论学术史(主要是清代)问题的序文的确是天才。这事很快传到宾四师耳中,他的感觉可想而知。他原以为“子泉宗老”对他的著作很郑重严肃,不料竟不肯亲自下笔,委之年甫弱冠的儿子。所以后来的“全集”本《国学概论》(台北联经出版公司)中便不再收钱基博的序了,连带着《自序》中谢“子泉宗老”的话当然也删掉了。这件事我不便与宾四师谈及,但我一查“全集”本的《自序》,便恍然大悟。但此事至今尚未受人注意,我觉得应该把事实说出来。
余英时和钱钟书是好友,发现这件事情后,对钱钟书夫妇还是尊重的,他说:“最值得我们敬重的不是他的天生才能,而是他的精进不懈。他以读书为宗教,一生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他有‘书痴’之号,其实即是‘读书教’教徒的另一种称呼。他的‘读书’方式也和他的天才是互相配合的,别人也无法学他。在这一读书方式下,他自然而然地将许多大大小小的信息储藏在脑中,就像今天的计算机一样。信息如此之多,无论下笔或说话,不知不觉地便要引书中之言。”
杨季康攻读清华研究生,叶公超让赵萝蕤邀请杨季康到家里吃饭。杨季康猜想:叶先生是要认认钱钟书的未婚妻吧?
杨季康跟着赵萝蕤到叶家做客,受到很好的招待,几个人谈得很开心。第二次见到叶公超时,他指着一册英文刊物中的一篇对杨季康说:“《新月》要这篇译稿,你能否翻译出来。”
杨季康觉得这是叶先生是要考考自己,便接下了。
杨季康还没有翻译过文章,在东吴大学攻读政治学时,她就对政论不感兴趣,而叶公超找她翻译的是《共产主义是不可避免的吗?》,这是一篇很晦涩、很沉闷的政论。
她读啊读,弄懂了才开始翻译,后来总算完成了任务。叶公超看过翻译稿后说“很好”,译稿很快在《新月》上刊登了出来。这是杨季康第一篇译稿。
有了第一篇译稿,杨季康后来又陆续翻译了一些作品。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些人会遇到高人指点,少走坎坷的路,更明确以后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