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津诞下爱女
在牛津诞下爱女
探险回去后,达蕾女士很守信用,果然把那间大点的房子租给了他们,房子里没有了盘旋的加热管,还有新式的大澡盆放在洗漱间里。他们用的热水是电加热的,用起来很舒服也很方便,一个月后,他们开始节约使用热水,因为电费太高了。
钱钟书继续在牛津上学,杨季康继续系上围裙卷起袖子,做饭照顾钱钟书。钱钟书每天早上还是悄悄起来,为最贤的妻做早餐。杨季康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午饭上,她把做饭当成了专职,只有自己不能搞定的时候,才喊钱钟书当助手。
有天,杨季康发现自己怀孕了。
钱钟书知道后,喜悦之情不言而喻,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笨拙,于是对爱妻谆谆嘱咐:“我不要儿子,我要女儿,只要一个,像你的。”
这个做父亲的想来有多可爱啊!妻子太优秀,他只想要一个和爱妻一样的女儿,不像他一样筷子用不好。他不知道杨季康想要像谁的孩子。
杨季康想生一个像钱钟书一样的女儿,不能“像我”。相爱的人连孩子像谁都做好了期盼,把孩子想象成对方的样子,这,才是爱的最高境界。不过,人类的遗传还要看谁的基因强大才行。一般父母谁基因强大,孩子长得就像谁,基因弱的一方,明显不占优势。
杨季康以为孩子在肚子里,可以不受影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知道月份大了,一切都不听自己指挥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要贡献给身体里孕育的新生命。这让她既幸福又忐忑。
在年终日记里,钱钟书这样写道:“晚,季总计今年所读书,歉然未足……以才援而能为贤妻良母,又欲作女博士……”
他们比赛读书,到了年终杨季康比钱钟书少读了很多,读书计划也没完成。钱钟书写日记开杨季康的玩笑,在生活中还是很重视她的,还没到预产期就到产院定下单人病房,为了妻儿的安危,特意请女院长给爱妻介绍专家大夫。
院长不知道这个东方男人在接生上介意不介意男性,于是试探性地问:“要女的?”
钱钟书没有犹豫说:“要最好的。”
女院长才明白这个东方男人很开放,不介意男医生接生。女院长介绍了斯班斯大夫给他们。斯班斯大夫有花园洋房,距离钱钟书租住的寓所不远,这样照顾起来很方便。
斯班斯大夫预计杨季康的生产日期是乔治六世加冕大典(5月12日)这天,还说杨季康将生一个“加冕日娃娃”。到了预产期的日子,这个孩子也没来,也许他不喜欢这个日子,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吧!
杨季康在18日由汽车送进了产院,到了19日孩子还不愿意出来,他也许想在温暖的肚子里能多待几天就几天,坚决不出来。可是,大夫是理智的,他给杨季康用药,让她睡去。
杨季康醒来,浑身疼痛,无法移动,肚子一下空了却没看到孩子,自己反而如孩子般被包在法兰绒毯子里,脚后跟热热的,她试探了一下是热水袋。她问守在身边的护士:“怎么回事儿?”
护士笑眯眯地说:“你做了苦工,很重的苦工。”
另一个护士在门口探头,忍不住好奇地问杨季康:“你为什么不叫不喊呀?”
几位护士在杨季康生产时,眼看她痛得要死,却不吭一声。
杨季康说:“叫了喊了还是痛呀。”
护士奇怪地问:“中国女人都通达哲理吗?中国女人不让叫喊吗?”杨季康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呢?她又没见过别人生孩子。
一位护士说着话,把杨季康的孩子抱来让她看,她说:“娃娃生下来,浑身青紫,是我拍活的。据说这是牛津出生的第二个中国婴儿。”杨季康听到这儿,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又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睡去。
杨季康生产这天,钱钟书来了四次。他们的寓所离产院不远,不通公交车。钱钟书第一次一个人横越几道平行的公交车路来看妻子。对于一个出门迷路的人来说,好担心他把自己弄丢了。他上午历尽艰难而来,护士告诉他是女儿,但是不能和夫人见面。第二次又艰难而来,护士说已经给夫人上了“闷药”没有醒,不能见面。等钱钟书第三次来终于见到了爱妻,杨季康已经脱离了法兰绒毯子,只顾昏昏地睡,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下午茶之后,钱钟书第四次来看爱妻,杨季康已经清醒,护士从婴儿室抱出婴儿给钱钟书看。钱钟书仔细看、反复看,得意地说:“这是我的女儿,我喜欢的。”
杨季康知道钱钟书来来回回走了多趟,害怕他累着,让他坐汽车回去。钱钟书很听话,再说他也确实累了,一个总是迷路的男人硬是在爱妻生产这天,准确地找到妻子的产房,两次未见还依然执着地来来去去。这也许是他在国外唯一牵挂的人在此的原因吧!
护士在杨季康出院的前两天,带着她乘电梯下楼参观那些住在普通病房的产妇。一间产房里住着32个妈妈,生了33个娃娃,有一对是双胞胎。杨季康看到这么多产妇和娃娃挤在一间房里,更感激钱钟书的体贴入微,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护士专门让杨季康看如何给娃娃穿脱衣服,如何过磅,如何给娃娃洗澡。这些娃娃有专门挂在妈妈床边的摇篮。杨季康很羡慕这些挂在床尾的娃娃,这样就能看到护士怎样给孩子洗澡换衣服了。她只能听见娃娃哭,看不到娃娃,连护士教她给娃娃洗澡穿衣都看不到。幸亏护士把她喊下来参观,又拿那33个娃娃做示范,杨季康才学会。
钱钟书在爱妻生产期间一个人过日子。有一天,他照例到产院探望,苦着脸对杨季康说:“我做坏事了。”杨季康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钱钟书干了啥坏事。经过询问才知只是打翻了墨水瓶,染了房东家的桌布。
杨季康忍住笑说:“不要紧,我会洗。”
钱钟书不放心地说:“墨水呀!”
“墨水也能洗。”杨季康淡定地说。
钱钟书放心地回去了。第二天,钱钟书又来说:“我又做坏事了!”杨季康仔细询问一番,才知道他把台灯砸了。她安慰钱钟书说:“不要紧,我会修。”
钱钟书得到这个答案,又放心地回去了。
钱钟书再来时,愁容满面啊,又说这次把门轴弄坏了,门不能关了,门轴两头的门球给弄脱落一个。杨季康依然说:“不要紧,我会修。”他又放心地回去了。
一个大孩子似的才子,在爱妻生孩子住院时,频频弄坏家里的生活用品,来看爱妻都是求助的。如果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这月子还让人坐不?家里那么多“坏事”等着产妇解决?杨季康的伟大之处在于包容,愿意承担。她会修门轴吗?不会。但是她愿意答应下来,让心爱的他放心:有我,你别难过,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