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933年秋天里的一个早晨,一支由七人组成的小分队,急匆匆地行走在皖南的一条山路上。太阳出来了,照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金甲。这是赣北游击大队的一支小分队,他们此行是受中共赣北特委派遣,由皖南秘密进入大浩山,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走在小分队前头的是队长洪志远,队员分别是王东方、宋黎明、毕汉春、李富贵、于才民、小万。
眼看就要进入官港地带,洪志远叫大家就地休息一下,并认真检查一遍身上的装备。就在这时,队员宋黎明突然发现有一队保安团在前面挡住了去路。宋黎明大叫一声:“不好,有敌人!”洪志远朝前一看,果然发现有一队保安团朝这边走过来。洪志远喊了一声:“准备战斗!”
也就在这时,保安团发现了小分队。
“站住!”
“有人!”
他们叫喊着,边开枪边朝小分队冲过来。洪志远见保安团冲过来,立即组织大家还击。跑在前面的一个敌人被洪志远开枪击倒,其他的敌人迅速趴在地上。洪志远利用这个间隙,组织小分队向身后的山林里跑去。一时间枪声大作。
小分队突然遭到东流保安团的“围剿”,面对保安团的前后夹击,洪志远不敢恋战,带领大家边打边往山林里突围。见敌人越打越多,洪志远边还击边向大家喊道:“这么打我们都走不了,王东方,你带着大家往山上撤,我来断后!”
王东方说:“不行,你先走,我来断后!”
洪志远向保安团投去一个手榴弹,见敌人一下子全趴在了地上,转身对王东方吼道:“我命令你们撤!”
王东方见洪志远真的急了,只得带着小分队边打边往山林里撤。看到小分队撤进了山林中,洪志远这才转身撤退。保安团在身后紧追不舍,最后,将洪志远堵在一个山沟里。
保安团用火力压制洪志远,同时向洪志远靠近,情况十分危急。洪志远看准一个机会,瞄准了对面的一个保安团团员,举枪将他打死。
就在这时,另一个保安团团员出现在洪志远身后很近的地方,他举起刺刀向洪志远刺过来。眼看洪志远就要被刺中的一瞬间,宋黎明突然出现在这个保安团团员的身后,他一刀砍死了这个保安团团员。洪志远回头一看,见是宋黎明拿着大刀站在自己身后,他来不及多想,捡起保安团团员的枪,拉着宋黎明便往山上跑。
洪志远带着宋黎明躲过保安团的追堵,并快速地消失在山林里。他们在山林里转了一阵,王东方便带着其他队员找了过来。大家一见面,洪志远才知道,李富贵在掩护小万撤退时牺牲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敌人射向小万的子弹。洪志远强忍悲痛,叫大家赶紧检查身上的弹药,说敌人一会儿便会追进来,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洪志远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敌人的喊声,一个保安团团员喊道:“里面的‘红匪’,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你们跑不了啦!”紧接着,一阵密集的子弹便朝这边射来。没等洪志远下达命令,小万便端起枪迎着保安团冲了过去。王东方喊了一声小万,叫他当心,只见小万才跑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王东方冲上去抱着小万,才发现小万已经牺牲。王东方要去给小万报仇,却被洪志远一把拉住,洪志远命令他赶紧突围。
突围的过程中,于才民牺牲,宋黎明和毕汉春被打散,王东方身负重伤。洪志远背着王东方且战且跑。为了不拖累洪志远,王东方坚持要洪志远放下自己。王东方说:“队长,你不用管我,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小分队不能没有你。”
任王东方怎么说,洪志远也不肯放下他,坚持要背着他一起突围。
眼看着保安团又追来了,洪志远无奈,只得将王东方放在一间倒塌的草棚子里。他抱过一堆草将王东方的身体遮住,叮嘱他千万别跑出去,等自己把敌人引开了再来接他。安顿好王东方,洪志远朝身后的保安团开了两枪,想将敌人引向相反的地方。
洪志远刚刚离开,王东方便顽强地从草棚里爬了出来。王东方知道,小分队有重任在身,必须尽快地突围出去,不能让自己受伤的身体,影响小分队突围。王东方没有多想,他从身上摸出枪,朝保安团的身后扫去。突然袭击的子弹,一下子把保安团打蒙了,他们掉转身来朝王东方冲过去。眼看着保安团被吸引了过来,王东方握着手榴弹迎了上去。他边跑边喊:“志远,快跑啊!”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洪志远眼睁睁地看着王东方与保安团同归于尽。洪志远一跺脚,转身便跑进了身后的大山。
洪志远在大山里寻找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找到宋黎明和毕汉春。想到自己还有重任在身,洪志远决定先回兆吉沟落下脚,等与彭泽游击队的同志接上头后,再从长计议。一路上,洪志远的大脑里,像过电影一样地,将这次与敌人遭遇的过程放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东流保安团早就知道小分队的行动一样,他们等候在那里,等着小分队往里钻。是谁向敌人透露了我们的行动呢?难道我们的内部出现叛徒了吗?想到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战友,在自己身边一个个地倒下,洪志远内心无比悲痛,发誓要找敌人讨回这笔血债。
此时,洪志远想起老师陈达明对自己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将革命坚持下去,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看到光明,越要有战胜敌人的勇气。洪志远的脑海里,不时地闪现出王东方冲向保安团的画面。他想,自己一定要在浩山立下足,打开局面。洪志远暗暗发誓,无论有多困难,也要把小分队重新建立起来,等待大部队打回去,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
回兆吉沟之前,洪志远决定先去八亩村。他多么希望宋黎明和毕汉春能出现在那里。小分队出发之前,洪志远告诉大家,万一途中与敌人遭遇,大家可分散行动,然后到八亩村会合,彭泽特支的同志也会去那里与他们接头。洪志远将八亩村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大家,他还在地上画了地形图。
八亩村是兆吉沟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这里离兆吉沟只有七八里路。洪志远在那里一连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宋黎明他们,只得失望地回到兆吉沟。回到兆吉沟后,洪志远把家里认真收拾了一下,搞得像一个家的样子。然后一家家地去拜访村里的人。洪志远告诉村里人,自己亲手杀死了麻五,给爹报了仇,他要重操爹的旧业,安安稳稳地当一个猎人,然后娶妻生子。村里人都夸洪志远是一个有血性的青年,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几天后的一天,洪志远又来到了八亩村。他远远地看到一位妇人背着一捆柴火朝自己这边走来。洪志远定睛一看,才看清是虞汝平叔叔家的虞婶。洪志远喊了一声“虞婶”,然后朝她跑了过去。虞婶放下肩上的柴火,认真地打量着跟前这个年轻人。
见虞婶都不认得自己了,洪志远说:“虞婶,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志远啊,洪振山的儿子!”
虞婶突然认出来了,只见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然后一把将洪志远搂进怀里。搂了一阵,虞婶又认真地把洪志远看了一遍,然后哇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阵,虞婶才止住了哭,仿佛心里舒畅了许多。然后,她柴火也不要了,拉着洪志远便往家里走。
路上,虞婶问洪志远:“孩子,婶听人说,你给爹报了仇,又回家当猎人来了,这是真的不?”
洪志远连连点头,说:“是真的,是真的,我再也不走了,在家安心当个猎人。”
“当个猎人好啊!”
虞婶一个劲地夸志远是个有胆量、有担当的好后生,她说:“你汝平叔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好后生,振山大哥可以瞑目喽!”
虞汝平和洪振山是好朋友。洪志远比虞汝平的大儿子虞明珠大一岁,两人也是无话不说。洪振山在世时,经常带着洪志远下山去办事,只要路过八亩村,总要去虞汝平家坐会儿。趁大人们说话时,洪志远就和虞汝平的儿子虞明珠、虞炎珠去外面玩。有时,洪振山还带着儿子在虞汝平家混一顿饭吃再回家。遇到不能下地做农活的天气,虞汝平还会约上靠山施村的施大山一家上山去洪振山家做客。每到这时,洪振山便会拿出打来的野鸡和野兔招待他们。
洪振山遇害后,虞汝平还叫大儿子虞明珠去山上陪伴洪志远。虞明珠每次来都要带上一些粮食给他,生怕他没有吃的。虞汝平把洪志远当成自己的亲侄子,心里有什么话,他都跟洪志远说。他还对人说:“志远这孩子有主见,有担当。”洪志远有什么事,也总是喜欢找他商量。后来,洪志远决定去找麻五报仇,虞汝平第一个表示支持,并暗地里为洪志远准备武器,还让虞明珠同洪志远一起去,说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只是洪志远说什么也不同意虞明珠一同前往,他认为找人报仇,是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活,不想让虞明珠蹚这浑水。
来到一间草棚前,虞婶指着草棚告诉洪志远,说这就是她的家。洪志远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虞明珠的两个弟弟就从草棚里跑出来,他们一眼就认出洪志远,把洪志远往家里迎。来到虞婶家,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样子,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洪志远隐隐感觉她家出了什么事。不等洪志远开口,虞婶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家里发生的事说给洪志远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