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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满堂他们回到兆吉沟已是下半夜。这之前,李明阳一直在焦急地等着他们。隔上一阵子,他就要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听。当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李明阳估计是赵满堂和施凤喜回来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

赵满堂和施凤喜回到兆吉沟,洪旺福和赵满银围了过来,两人好奇地问这问那,问得赵满堂都不耐烦了。赵满堂说:“去去去,都回去睡觉,革命的同志,不该打听的事不要打听,这是红军的纪律。”

两人一听,赶紧回去睡觉。赵满堂和施凤喜来到李明阳房间,将一天的经过,详细地说给他听。

听完两人的汇报,李明阳说:“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基本可以确定,江小山的相好就是杨树村那个姓刘的寡妇,但是,这个刘寡妇和曾山虎见到的刘寡妇是不是一个人,还要进一步核实。”

“怎么核实呢?哪有那么多的刘寡妇?”赵满堂不解。

“这是我们红军的政策,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当然,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刘寡妇也是个受欺负受压迫的人。”李明阳说。

“她怎么也是受欺负受压迫的人?”赵满堂问。

“你们想一想,她的儿子被徐仁善抓去,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这样的人也一定是受徐仁善欺负的。”李明阳耐心地说。

听李明阳这么一说,施凤喜似有所悟,不由得点点头,说:“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赵满堂笑着说:“等你想到这一层,你也就可以当领导了。”

在李明阳的心里,虽然没有最后确定曾山虎见到的刘寡妇就是江小山的相好,但也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自卫队抓走刘寡妇的儿子,就是要逼迫刘寡妇,让江小山为他们提供情报,这样,江小山就成为自卫队安插在红军内部的奸细。李明阳想,如果自己的推断成立,那么,目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尽快地除掉江小山这个奸细。当然,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只有等洪志远带回组织上的决定,才能开展必要的行动。

见洪志远还没有回来,施凤喜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几次要拉着赵满堂去路上撞撞洪志远。看到施凤喜这样着急的样子,李明阳安慰她说:“凤喜,你不用担心,志远是一个老红军,是小分队队长,他不会有事的,他手上有猎枪,况且他的飞镖打得那么准,谁动得了他?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天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去,说不定等你一觉醒来,志远就回来了。”

赵满堂也说:“这么多条路,谁知他走哪条?没事早点睡吧,啊!”

赵满堂说完,和衣在地铺上躺下。

施凤喜心想,也是,这么多条路去哪里撞呢?见大家都睡去了,施凤喜独自来到屋外,找一块石墩坐下。此刻,她心里特别惦记洪志远的安危,这样的感觉近来越来越强烈。只要洪志远离开她视线的时间稍长一些,她就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别看李明阳表面这样安慰施凤喜,他心里也在替洪志远着急。按来去的路程推算,到了这个时间,洪志远也应该回来了。难道他没找到联络点或是联络点被敌人发现了?难道曾晓春队长带着队伍转移走了?难道洪志远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李明阳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他再也没有睡意。

在施凤喜和大家的期盼中,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洪志远终于回到了兆吉沟。与洪志远一同来的还有游击队队员虞汝平、王冬生、张平贵。见到洪志远平安归来,施凤喜那颗整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为了避免在路上与自卫队相遇,洪志远特意选择走山路。直到中午,才接近八房周。他从山上看到有一些村民端着饭碗在屋前吃饭。这时,有几只斑鸠从别处飞来,落在洪志远身旁的树枝上,洪志远抬起枪朝树上瞄准,然后扣动扳机,两只斑鸠应声落下。洪志远将斑鸠放进背篓,然后朝村子里走去。

村里人见有猎人来了,一个个走过来将洪志远围住,争相看他背篓里的猎物。洪志远将背篓放在地上,随他们看。有个小男孩调皮地将背篓里的猎物倒在地上,除了两只斑鸠,还有三只野兔和一只野鸡。野鸡还是活的,只是断了翅膀和脚,才使它飞不起来。

洪志远问小男孩:“小弟弟,你晓不晓得郑砖匠家?”

小男孩说:“晓得,郑砖匠的儿子叫小虎子,他总是喜欢撒尿来和泥巴。”

洪志远听后,乐呵呵地说:“你要是带我去郑砖匠家,我就送一只野鸡给你。”

小男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给人家带回路就会得到一只野鸡。要晓得,这是一只野鸡呢!谁会舍得送一只野鸡给人家呢?平时家里连一只鸡蛋都吃不上。爹娘总说要把这些鸡蛋集起来,等到集得差不多了,再拿到柳墅街上去兑盐兑布兑米回家。只有发鸡瘟的时候,家里才舍得弄一两只病死的鸡吃,多余的腌渍后晒干,留着特定的日子吃。男孩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试探地问:“你说的是真话?”

洪志远看着小男孩说:“你觉得我像是在骗你吗?”

小男孩一听,乐得一蹦老高,说:“行,我带你去!”

旁边的大人看到小男孩乐成那样,也跟着笑了。洪志远怕旁边人误会,赶忙说:“人家让我带个信给郑师傅,看他几时有空去他家修房子。”

旁人连忙说:“是啊,郑师傅的手艺好,找他做工的人多。”

洪志远说完,将地上的猎物塞进背篓,将那只野鸡递给小男孩说:“这个归你,捉紧了,跑了别怪我。”

小男孩认真地看着洪志远,又认真地看着洪志远手里的那只还在挣扎的野鸡,兴奋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将手里的饭碗放在地上,麻利地从洪志远手里接过野鸡,并紧紧地抓住。然后,带着洪志远往村后跑去。一路上,小男孩憋足劲抓着野鸡,生怕它从手上飞掉。

郑良才的家住在村子后面,小男孩一路飞奔到郑良才家门口喊道:“小虎子,快出来,你家来人了!”

不一会儿,一个瘦不拉叽的小男孩跑了出来。洪志远想,这男孩准是小虎子。小虎子看到小男孩手里的野鸡,惊讶地问:“你捉的?”

小男孩说:“别问那么多,快去叫你爹,你家来人了!”

小虎子“哦”了一声,转身跑回家去。

小虎子喊道:“爹,有人找你!”

小男孩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转身半信半疑地问洪志远:“它真的归我吗?”

洪志远对着小男孩说:“它都在你手上了,难道还会有假?”

小男孩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野鸡,开心地点点头,然后,抱着野鸡飞也似的往家里跑。他即便已跑出去老远,洪志远还能听到他清脆的童音:“娘,娘,有野鸡吃喽!有野鸡吃喽!”

那声音里满是兴奋和幸福。

这时,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从家里走了出来,小虎子跟在他的身后。小虎子指着洪志远说:“爹,这人找你。”

中年男人仔细打量着洪志远说:“你找我?”

洪志远问:“你是郑师傅吗?”

对方点点头。

“这就对了。”洪志远说。

“有什么事吗?”郑良才问。

洪志远故意抬高声音说:“郑师傅,老李让我带个信,问几时去给他家修房子!”

一听这话,郑良才赶忙回道:“眼下正忙着呢,恐怕还得过上一阵子!”

洪志远又说:“话带到了,有没有空是你的事,我走了!”

郑良才说:“师傅,都到吃饭的时候了,就在家吃个便饭吧!”

两人对上了暗语,洪志远看了看四周,便客气地说:“既然郑师傅这么客气了,那小弟就打扰了!”

洪志远进了屋,顺手把猎枪和背篓放在门边上。这时,郑良才的老婆计桂花从厨房里出来,她热情地跟洪志远打招呼。郑良才叫计桂花带小虎子端着饭碗去门口坐着,说自己要和这位老弟说说话。计桂花知道男人跟这位老弟有重要事情商议,便领着小虎子去厨房盛了饭,然后在门口边吃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屋里,郑良才紧紧抓住洪志远的双手,低声叫着“同志”,然后请洪志远坐下。洪志远告诉郑良才,说自己受李明阳同志委托,有重要任务要去见曾晓春同志。郑良才点头,表示可以。趁吃饭的机会,洪志远把李明阳和吴亮的情况又叙说了一遍。

听到吴亮同志已牺牲时,郑良才心情异常沉重。郑良才说:“总有一天要找徐仁善好好算一算这笔血债。”

洪志远点点头说:“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两人难过了一阵,郑良才稳住情绪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有所不知,近一段时间,我们的几个联络点都被敌人发现了,要不是我们的同志撤离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停顿了一会,郑良才又说:“那天县委的同志在陈家祠堂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我们的暗哨来报,说自卫队来了,大家便赶紧撤离。多亏曾晓春同志在村外安了三道暗哨,要不真要吃大亏。”

“这么说,陈家现在都不安全了?”洪志远问。

“不安全了,我现在要见晓春队长,也要通过中间人,浩山的形势非常严峻啊!”郑良才严肃地说。

就在这时,计桂花推门进来,他对郑良才说:“疤子兄弟来啦!”

郑良才一听,赶紧说:“快,快叫他进来!”

计桂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郑良才对洪志远说:“疤子是我们的同志,组织上肯定有新的任务下来了。”

计桂花领着一位额上有疤痕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小伙子抬眼见屋里有生人,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郑良才赶紧将两人相互做了介绍。得知都是自己的同志,两双年轻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郑良才向洪志远介绍了疤子的情况。疤子叫凌九斤,是港下凌村人,表面上是郑良才的徒弟,实际上是游击队的地下联络员。凌九斤这次是受曾晓春队长指示,来通知郑良才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郑良才知道,曾队长让凌九斤来通知自己开会,一定是很重要的会议。郑良才不敢耽误时间,放下饭碗,站起身就要带着洪志远出发。计桂花关心地说:“老郑,千事大万事大,都没吃饭事大,你吃完饭再走吧!”

郑良才说:“是重要会议,是重要会议,你懂不?”见男人这样说,计桂花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