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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志远走后的某一天,虞明珠和虞炎珠兄弟俩,从外面背回来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上满是血迹,几乎看不出那血从哪里流出来。虞汝平见状,立即打来温水,将年轻人身上擦干净,这才发现他的肩上和小肚子边上各中了一枪,幸亏这两枪都不致命。年轻人醒来后,挣扎着要往外走,被虞明珠拦住。虞汝平知道,两个儿子跟自己一样心善,不忍心见死不救。他一咬牙说:“你都伤成这样,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还是留下来治好伤再说。”年轻人叫虞汝平不用管自己,说:“你们救了我,保安队知道后,绝不会轻饶你们,你们让我走吧。”虞汝平这才知道,儿子救回来的这个人是红军战士。他更知道,若是被保安队知道自己救了红军战士,那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一个月前,虞汝平去郭桥街上办事,亲眼看到保安队将一个救过红军的猎人拖到大街上,残忍地杀害了。

得知眼前这位受了伤的年轻人是红军,虞婶吓得直打哆嗦。她问丈夫,这要是被保安队晓得了,怎么得了呀!虞汝平叫她不用担心,说自己不会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当儿戏。在虞明珠和虞炎珠的帮助下,虞汝平将红军吊到了阁楼上,然后藏进一只木桶里。这个阁楼上有一个窗户,从窗户翻过去便是大山。虞汝平特别叮嘱两个小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孩子们听话地点点头,说保证不会说出去。

一切安顿好后,虞汝平决定先帮红军战士把伤治好,然后再想办法送他出去。当天晚上,虞汝平去猎户朋友那里找来了治枪伤的药。回来的路上,他看到有一伙保安队从黄牛出洞方向往八亩村这边奔来。虞汝平心想,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让保安队知道我家藏了红军战士?虞汝平这样想着,便不敢耽误,抄近路往回跑。

回到家里,虞汝平让老婆带着两个小儿子躲到外面去,自己和虞明珠、虞炎珠一起,将红军战士从阁楼上转移到后山,然后背着红军战士从后山逃走。虞汝平没走多远,保安队便赶到了。保安队径直来到虞汝平家里,他们翻箱倒柜地找了几遍,没找到虞汝平和红军战士,便一把火将他的家烧成一堆灰烬。从此以后,虞汝平和两个儿子再也不敢回家。虞婶一个人艰难地拉扯着两个小儿子,还时不时地应付着保安队的纠缠。保安队说,要是知道情况不报告,就将她的两个小儿子关到保安队去,吓得虞婶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多。

说完这些,虞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拉着洪志远说:“孩子,你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哇!”

洪志远说:“婶,您放心,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的,只要穷苦人团结一心,就不怕这些狗日的保安队队员。”

虞婶点着头说:“你叔也是这样说呀!”

洪志远问:“婶,汝平叔和明珠他们,这几年都没回来过吗?”

虞婶看了一眼外面说:“你叔有时叫明珠和炎珠偷偷地回家看看,顺带送些东西回家,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你叔和老大老二他们,在外面做些什么事。”

虞婶边说边落泪。洪志远安慰虞婶叫她不要难过,说等红军消灭了徐仁善这些坏蛋,汝平叔和明珠他们自然就会回家,到时他们一家就会团圆。

回到兆吉沟后,洪志远本想主动去找彭泽游击队的同志接头,但又不知上哪去找,只得暂时作罢。洪志远曾想去找发小赵满堂,向他了解一下浩山里这些年的情况,顺便探探他对红军游击队的看法。这种想法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消失了,他担心赵满堂这毛毛躁躁的性格,情况没了解到,还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所以,当村里人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像爹一样,做一个猎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村里人关切地问洪志远家里还差什么,说差什么就尽管去他们家里拿。洪志远说,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简单,什么都不差。

洪志远一连几天都去八亩村等着战友们,虽然每次的结果都令人失望,但他相信,宋黎明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他坚信共产党人的意志是永远也打不垮的。洪志远决定先去柳墅街看一看,自己既然回来重操旧业了,就得有一个重操旧业的样子,和爹在世时的一些老客户接上关系,为今后开展工作做掩护。顺便摸一摸徐仁善的情况,说不定这次小分队遭“围剿”与徐仁善有关。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柳墅自卫队的情况,尽快与彭泽游击队的同志联系上,然后再想办法将这些情报送给特委。

在与一些老顾客接触的过程中,洪志远还听到了一些关于徐仁善祸害老百姓的事。大浩山里虽然有着极为丰富的松木、杉木、竹子、药材等资源,但这里的老百姓依然过着艰苦的生活。有的人家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冬天还住在草棚子里。不少山民家收的粮食,都被自卫队以封锁红军的名义收走了。他们只能靠吃一些杂粮度日。有的人家,一天只能吃一餐饭。老百姓心里迫切希望红军打回来。

这一天,赵满堂、洪旺福、冯伢子等这些发小相约来看洪志远,洪志远把自己从柳墅街听到的事说给他们听。赵满堂听后,气愤地说:“现在整个浩山都是这个样子,那些狗官,就是不想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徐仁善为了邀功,把一些曾经说过红军好话的人,都当成红军抓了起来,把他们送到县里去请赏。”

说到徐仁善,大家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说这人坏到了极点,只可惜没有人带着他们跟自卫队干。洪志远试探地问了一句:“如果红军打回来了,你们真的敢跟着红军干?”

赵满堂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硬着脖子说:“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志远,只要红军打回来,我赵满堂第一个跟着他们干。不瞒你说,当初有个红军战士曾劝我加入他们的队伍,只是我娘不同意。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他们,只要红军为我出这口恶气,我这条命就交给他们!”

洪志远说:“难道你真的不要家了?”

赵满堂说:“不是不要家,我参加红军,就是要让我娘过得更好,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那么一天,有人拉队伍跟徐仁善斗,我赵满堂第一个入他们的伙!”

洪旺福接着说:“我早就盼着有这一天,不为我小姑报仇,我洪旺福枉为洪家儿孙!”

大家说到自卫队和徐仁善,一个个都咬牙切齿。

赵满堂说:“有一年,我爹病了,我娘背着山货去山下给我爹换点药,结果被徐家的家丁骗进了徐家。他们把我娘的一担山货骗去不说,还让我娘给徐家白干了几天活。那天正赶上徐仁善给他娘做寿。那天特别冷,屙泡尿都能结冰,他们让我娘站在外头洗菜,他们家酒席多,一下子办了几天,那菜怎么洗都洗不完。我娘临走时,找他们要工钱和山货的钱,那个家丁还指着我娘说,如果还嫌冻得不够,那就再在这多洗几天菜。我娘担心我爹的病,吓得没敢再吭声。我娘空着手回到家,一双手好几天都伸不直。”

“这事我知道,听我爹说过,满堂为给他娘讨回公道,差点被徐老六打死。”洪志远说。

“唉,这是个什么世道。不但一担山货不给钱,还把我娘骗去给他家白做几天活,我去找他们说理,还差点被他们家丁打死。要说这事,多亏振山大叔,是他求徐家人饶了我,并把我背回了家,还出钱给我治伤。这个仇,我赵满堂一定要找徐家人报!”赵满堂愤怒地说。

“我发过誓,这仇今生若报不了,下辈子还得继续报!”赵满堂又说。

“要说徐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洪旺福气呼呼地说。

冯伢子也在一旁插着话,他说:“就说下山李村的李老倌家那件事吧,徐家为了霸占他家田地,硬说李家儿子通‘红匪’,把一家人都抓去下了大牢。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哼,有王法也是他们定的法,有天理也是他们说的理,我们老百姓就是他们的下饭菜,他们什么时候想吃你一口就吃你一口。我们穷人,只有团结起来跟他们斗,才有可能看见天日!”洪志远说。

“对,跟他们斗!要是有人带头拉队伍,我第一个入伙!”赵满堂说。

望着眼前的这些发小,洪志远内心激动万分。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友,恨不得马上就把小分队重新建立起来。赵满堂见洪志远突然不说话,问他在想什么。洪志远说:“我在想,我们要斗倒徐仁善,我们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人!”

“强大的人?”洪旺福不解地问。

“从内心到外在,都无比坚强的人。只有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负,才不会任人鱼肉;只有强大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洪志远说。

大家听着,不由自主地点头。洪志远本想把这次回来的目的告诉大家,但一想到时机尚不成熟,也就没有开口。他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们,然后把队伍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