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趁刘自在抓宋黎明的时候,曹得福跑到人群里去找虞二平,他找了一圈,见没找到虞二平,便把曹日生叫到跟前,问:“不是叫你看着他们吗?我问你,他的那个同伙呢?”
曹日生紧张地回答道:“没、没看见呢!老爷,我去的时候,就只有宋先生一个人在说。”
曹得福见跑了一个人,气得狠狠地踢了曹日生一脚,差一点把他踢倒,然后指着他骂道:“我看你连猪都不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曹得福万万没想到,在曹日生的眼皮底下,“红匪”的同党竟然跑了。曹得福骂了一阵,然后朝人群里喊道:“曹林生,你出来!”
听到曹得福在喊自己,曹林生大声地答应着,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跑到曹得福跟前说:“曹老爷,您叫我?”
曹得福问:“我问你,还有一个人呢?”
曹林生说:“您说的是跟宋先生一起的那位?”
曹得福说:“不是他还有谁?”
曹林生说:“他呀,早走了!”
曹得福不信,再一次盯着曹林生问:“你确定他真的走了?要是从你家搜出来,你可是要坐大牢的!”
曹林生说:“曹老爷,这事我能骗您吗?不信您问问大家去。”
“真的走了,把小牛送到郎中家里他就走了。”
“对,早就走了,走时还跟我打了招呼呢!”
村里人都跟着曹林生打起了马虎眼。
一旁的刘自在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把曹得福推向一边,差一点把他推倒。刘自在指着曹林生说:“给老子听好了,如果老子搜出来,你可是通‘红匪’的死罪!”
刘自在说完,朝身旁的自卫队一挥手:“给老子搜,搜仔细了,等抓到‘红匪’,看老子怎么一枪崩了他!”
刘自在一声令下,自卫队队员便冲进了曹林生的家。望着凶残的自卫队,宋黎明不由得替虞二平捏了一把汗。这时,全村的人都被惊醒了,他们纷纷跑了过来,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的人看到自卫队拿枪指着自己的家人,吓得不知所措。他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卫队如此疯狂。有的人跑到曹得福面前,求他在长官面前替自己的家里人求求情,说几句好话。
自卫队在曹林生家里折腾了好一阵,除了搜出宋黎明说书的大鼓,其他什么也没有搜到。刘自在狠狠地瞪了曹林生一眼,便押着宋黎明回柳墅交差去了。
自卫队押着宋黎明走后,曹得福也回家去了。村里人却没有散去。他们围在一起,替说书的宋先生担心起来。他们在背地里骂着曹得福,说他不该跟一个说书人过不去。人家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再怎么也不能把人家当成红军,告到自卫队那里。说曹得福就是冲着他表哥徐仁善给他撑腰,在村里作威作福。村里人都知道,徐仁善这人心狠手辣,凡是落入他手里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就算有运气好的能活着出来,也会脱下几层皮。一个月前,一个走村串户替人算命的瞎子,被自卫队盯上,硬说这瞎子是红军装扮的探子。瞎子被捉去见徐仁善,徐仁善令人把瞎子吊在梁上一顿死打,非要逼他说出“红匪”的藏身之地。一个瞎子,上哪去见红军呢?为证明算命先生是真瞎子,刘自在叫人硬是挖下算命先生的双眼。算命先生惨叫了几天几夜,最后痛苦地死去。村里人议论了一阵,然后渐渐地散去。村庄里归于平静。
眼见着外面平静下来之后,曹林生这才来到灶屋,他将吊酒用的灶台掀开,把虞二平从里面放了出来。此时的虞二平,跟个灶王爷一样,满脸漆黑,一身灶灰。曹林生告诉他,自卫队押着宋黎明走了。得知宋黎明被自卫队带走,虞二平心里异常焦虑。心想,宋黎明如果落入徐仁善手里,绝不会活着出来。想去救他,但凭一己之力,是奈何不了自卫队的。只怕不但救不了宋黎明,还暴露了他的身份,反而害了他。想到这些,虞二平不由得怪罪起自己来。要是自己今天不那么冲动,不去替曹小牛打抱不平,曹得福也就不会因迁怒于自己,跑去报告徐仁善了。这样,宋黎明就不会被自卫队抓走。李明阳说得对,什么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要沉得住气。见虞二平一脸的悔意,曹林生安慰他说:“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得赶紧把消息送回家,让家里人想想办法吧。如果来得快,说不定还有救。”
曹林生的一席话,让虞二平顿时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重任在身。越早把信送回去,宋黎明就越早有希望得救。曹林生来到外面观察了一阵,看没什么动静,这才叫虞二平从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此时,万籁俱寂。
宋黎明被押到自卫队后,徐仁善连夜对他进行审讯。徐仁善摆出各种刑具,对宋黎明进行威胁,要他交代此行的真正目的,并说出接头的上线和下线。尽管徐仁善使出了千般手段相威胁,宋黎明都说自己就是一个说书人,没有任何任务和目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上线下线,更没有见过他们所说的红军游击队。至于为何要过问曹老爷打下人这件事,宋黎明说,就是因为看到被打的老人可怜,自己一时产生了同情心,才出面说了两句公道话。
徐仁善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就让刘自在拿皮鞭抽打。一番抽打之后,刘自在要宋黎明交代同伙的下落。宋黎明坚称自己就是一个说书人,根本没有什么同伙,跟自己一起的那一位,只是半路上遇到的,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徐仁善说什么也不相信宋黎明的话。
对宋黎明一阵拷打之后,徐仁善见没有得到任何口供,便恶狠狠地对刘自在说:“看样子不给点厉害尝尝,他是不会开金口!”
徐仁善吩咐手下将宋黎明倒挂在屋梁上,底下烧一盆炭火,在炭火中撒上硫黄。他们用硫黄将宋黎明熏了一阵,然后又放下来继续审问。在徐仁善恶魔般的拷打之下,宋黎明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始终没吐出一个字。直到昏死过去,徐仁善才命人把他扔进大牢。
对宋黎明审讯了一夜,连一个字也没审出来,徐仁善心有不甘。凭直觉判断,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说书人。根据经验分析,红军总是装扮成各种各样的人物混进浩山。他们有的扮成生意人,有的扮成教书先生,有的扮成捕蛇者。他们走村串户的目的,都是向穷鬼们宣传进步思想,团结穷人们与地主和富人斗争。徐仁善断定眼前这位说书人说书是假,宣传“反动”思想是真。徐仁善要刘自在对宋黎明这样的重要犯人,一定严加看管,切不可掉以轻心。
徐仁善问刘自在:“你说这个姓宋的小子,跟其他‘红匪’有何区别没有?”
刘自在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疑惑地说:“不瞒老爷,自在真没想过有何不同。”
徐仁善说:“我告诉你,这小子定不是个等闲之辈,别看他小小年纪,那是一肚子坏水。听曹四说,他说的那些书,都是一些跟朝廷作对的故事。什么《水浒传》《瓦岗寨》,全是跟政府对着干的反动书。那些穷鬼,他们怎么知道跟官府斗?还不是听了这些人的宣传,还不是从这些书里听来的。要说穷人们团结起来反对富人,都是读书人在背后唆使。要说坏,这些读书人是真坏!”
刘自在仿佛听出了一点门道,说:“老爷说得有道理,自古书生最可怕。他们能把老爷说活,也能把老爷说死!”此话一出,刘自在发觉徐仁善眉头皱了一下,立马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话。心想,我怎么能打这个比方呢?刘自在赶紧满脸赔着笑说:“老爷,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些书生,能把好人说成坏人,能把坏人说成好人,什么话对他们有利,他们就说什么话,他们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其实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要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你看哪朝哪代书生造反能成功的?最后不都落个死无全尸?所以,这些书生你不用担心,老夫心里有数,那些‘红匪’,谅他们也蹦不了几天。老夫现在就是要挖出他背后的那些人,等抓到他背后的指使者,老夫定要挖出他的心,看看那心到底有多红!”徐仁善恶狠狠地说。
“对对,老爷说得极是。有大少爷的保安团在后面撑着,老爷迟早会把这些‘红匪’消灭得干干净净!”
“你给老夫听好了,不管‘红匪’他们宣传什么,总之一句话,你给我把这小子看好了,别让‘红匪’钻了空子。我敢肯定,这个说书人的身上,一定藏着好大的阴谋,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大鱼。”
“老爷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刘自在仿佛明白了徐仁善的用意。他叫徐仁善放心,自己一定对这位说书的严加看管,严加防范,绝不会让一个生人靠近徐家大院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