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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打击徐仁善的嚣张气焰，洪志远认为，有必要趁小股自卫队外出活动的时候，对他们进行一些骚扰。一来可以震慑徐仁善，二来减轻游击队的压力，同时，也可以为特支营救李庚庆找到契机。洪志远和李明阳一商议，决定派宋黎明和虞二平下山摸清自卫队的行动规律。虞二平是虞汝平的二弟，也是虞汝平介绍他来参加小分队的。
这一天，宋黎明和虞二平大致摸了一下自卫队的行动规律，打算第二天继续侦察。晚上他们来到西边曹村曹林生家说书，说了一段《瓦岗寨》又说《水浒传》。这一段说的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说得正精彩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尖叫声，叫声异常凄惨。宋黎明停下大鼓，问虞二平外面是什么声音。虞二平正聚精会神地听书，哪注意得到外面的声音？曹林生见此，赶紧跑出去看了一下，然后又跑进来告诉宋黎明，说那是地主曹得福在打他家的长工曹小牛。虞二平一听，愤愤地说：“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是长工，也不能这么打人家。”虞二平说完，就往外跑。宋黎明想拉他却没拉住，只得跟着村民跑了出去。
宋黎明随着虞二平来到屋外，只见曹得福拿着一根木棍，不管死活地朝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倌身上猛打。老倌衣着破烂，赤着双脚，被打得哀号，脸上和头上尽是血。见这么多人出来，曹得福还不罢手，虞二平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一把抓住曹得福的手，说：“行了，曹东家，你行行好吧，他一个老倌，你就别打了，再这样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曹得福见一个外人管自己家的闲事，没好气地问虞二平：“你是谁？你吃的是哪家饭？这里没你什么事，站一边去！”说完，举棍又要打。虞二平一把将曹得福手里的棍子夺下来，扔在地上。见虞二平如此举动，曹得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趁虞二平和曹得福僵住的时候，宋黎明上前，将长工曹小牛从地上扶起。曹林生见虞二平替曹小牛说话，也在旁边附和，说：“曹老爷，你行行好，就别打了，曹小牛这么大年纪，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看在他为你家操劳一生的分上，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宋黎明也对曹得福说饶曹小牛这一回，不能再打了。
曹得福见宋黎明上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气全撒在宋黎明身上，指着宋黎明说：“你逞什么能？我打我家长工，你一个说书的管什么闲事？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曹得福边说边把宋黎明推向一旁，捡起地上的棍子又要打曹小牛。
虞二平见曹得福如此不讲理，没好气地说：“曹老爷，这就是你不讲理了，你看看，他一个老倌，已经被你打成这样，宋先生劝你别打人家也有错了？就算曹小牛有错，你也不能这样往死里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曹得福也没好气地指着宋黎明说：“偿命那也是我的事！要说小牛今天挨打，也是他这个说书匠找的！”
宋黎明不解地说：“曹老爷，要这么说，这个理，你今天还真得跟大家说明白了，你家长工挨打，怎么说是我找的呢？”
曹得福愠怒地说：“他一心要去听书，连牛也忘了喂草，你说，这事是不是因你而起？这事怪不怪你？”
宋黎明一听，真是又气又无奈，他强压怒火说：“曹老爷，就算曹小牛今天忘给牛喂草，你骂他两句，让他长长记性也就罢了，怎能下此重手？再退一步说，就算是我这个说书人的错，你可以来找我说理呀，你怎能拿一个老人出气？”
虞二平在一旁虎着个脸说：“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村里人也纷纷求情：“曹老爷，曹小牛都这么大年纪，你就饶了老倌这一回吧！”
曹得福见村里人都替曹小牛说话，不由得心生怒火，他指着大家说：“你、你们，都给我等着！”
虞二平见曹得福威胁大家，也没好气地对曹得福说：“曹老爷，不知你听说过逼上梁山的故事没有，你要是没听过，今晚就让宋先生说一段给你听听，如何？”
曹得福顿时哑口无言。
曹得福见一个外村人，竟然当全村人的面顶撞自己，知道这个人定不是个鼠辈。他想着众怒难犯，还是避开为好，于是愤愤然转身离去。曹得福走后，宋黎明赶紧将曹小牛搀扶进屋里。可怜的曹小牛，被打得体无完肤。宋黎明见状，叫人赶紧去请村里的曹郎中来给曹小牛救治。由于救治及时，曹小牛总算无性命之虞。
再说曹得福，回到家里后越想越气，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说书的外村人，为了一个放牛的老倌，竟然当着全村人的面数落自己。曹得福气不过，当即找下人曹四来商量。曹得福说：“你现在立即给我去打听打听，看这个说书的是什么来头，真要气死我，一个说书的，他还翻了天了！”
曹四说：“不用打听，老爷，依我看，这两个家伙定是‘红匪’。如果不是‘红匪’，谁管你打不打长工呢？这些‘红匪’，他们就是在收买人心。早些年，东家打伤长工不是时有发生吗？也没见着有人过问过这些事。也就是这几年，自从这浩山闹起了‘红匪’，那些泥腿子仗着‘红匪’的势，声音也粗了，身板也硬了，还合着伙来要分东家的田地，处处跟东家斗。东家，不用打听，这个说书的八成是个‘红匪’。”
曹得福说：“这么说，这个说书的是‘红匪’？”
曹四说：“我看是！”
曹得福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愤愤地说：“那你现在立即去一趟柳墅，把这些情况告诉给表哥，就说有‘红匪’在西边曹搞串联，叫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曹四犹豫了一下说：“东家，你看，都这么晚了……”
曹得福骂了曹四一句：“我看你是裤裆里没夹着那个东西，一个大活人，你还怕鬼捉你？”
曹四赶紧说：“我是说，万一那个说书的走了怎么办？徐老爷若是带着兵来，又没见着人，那他还不得怪罪我？”
曹得福说：“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留下他。”
曹四又说：“东家，这一来一去，有上好的路呢！”
曹得福说：“你骑上我的马，快去快回！”
曹四见东家将他的马给自己骑，高兴得一咧嘴说：“那行，我现在就去柳墅！”
曹得福特别叮嘱曹四：“出村的时候，你给我把声音搞轻一点，千万别让那些穷鬼发现，说你出了村。”
曹四说：“东家，你放心，那帮穷鬼估计还在围着曹小牛，等小牛的事过去了，他们肯定接着听书！”曹四说完，便去马房里牵马，然后骑着马轻轻巧巧地出了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曹得福又叫来下人曹日生，叫他去曹林生的屋外，偷听说书人在说些什么内容。曹日生说：“我刚才从郎中家门前路过，看到他们还在那里坐呢，听他们还在说你呢，东家！”
曹得福问：“他们说我什么？”
曹日生说：“他们说你不该对曹小牛下手太重。东家，你下手也真是重了，曹小牛一个孤老，也是真的怪可怜！”
曹得福一听，满脸不高兴，气恼地说：“没用的东西！你同情他可怜他，你把他领回家，你给他吃你给他喝呀！你给他养老给他送终去呀！”
见曹得福不高兴，曹日生赶紧赔着小心说：“东家，你别生气呢，都怪我不会说话，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曹小牛也真是该打，这次挨了打，下次肯定会上心。老爷，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曹得福说：“你给我好生听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记得回来告诉一声。”
曹日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后，曹日生果然装作听书来到曹林生家里。曹林生的家里面挤满了听书的人。宋黎明喝了几口水又接着说起来。
宋黎明说了一段故事，中间又唱起了《卖柴恨歌》，他边敲边说，说得眼泪直流，说得屋子里唏嘘声一片。曹日生也站在人群里轻声抽泣起来。
曹日生小时候，家境十分贫寒。母亲体弱多病，全靠父亲一个砍柴烧炭养活一家老小。有一年冬天，路上结了冰，父亲从山上砍了一担柴，要挑到柳墅街上去卖。由于路滑，在下山的时候，父亲连人带柴滚到山沟里去了，摔断了双腿。直到另一个砍柴人路过发现了他，才把他背回了家。为了治好父亲的双腿，母亲只得把曹日生卖到曹得福家里。从此，六岁的曹日生，成了地主曹得福家的放牛倌。每天天不亮，曹日生就得赶着牛群上山吃草。不管天下多么大的雨，都得赶着牛出去放。有一次，不小心走丢了一头小牛，曹日生差一点被曹得福打死。曹得福说，要是找不回小牛，就要把他扔到井里淹死。村里人看他可怜，全部出动去帮他找牛，两天后，终于在一个大山沟里找到了那头小牛。
随着渐渐长大，加上曹日生本分实在又勤劳，他慢慢得到了曹得福的信任。一些重要的事，曹得福也渐渐放手让曹日生去办。一年，曹得福让曹日生陪他去给徐仁善拜寿，就因为他拜寿时，曹日生不小心碰掉了一位客人手中的茶杯，回到家后，还是被曹得福打得半死。多亏村里的长辈求情，才算保住了一条命。由此可见，曹日生虽为曹得福做牛做马地辛劳，但还是不被当人看。哪怕曹日生再忠心耿耿，曹得福还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今日突然听到这首《卖柴恨歌》，曹日生一下子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不知道穷人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穷人何时才能翻身，何时才能自己做主。他知道说书人唱的这些词，都是在替穷人说话，替穷人申冤，希望穷人都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曹日生难过了一阵，突然想到，自己是老爷派来监视说书人行踪的，不免心里有愧。想到曹四马上要带着官兵来抓说书人，不由得替说书人担心起来。虽然自己现在是曹家人，但终究还是个受欺负的下人！我怎么也不能在这里监视说书人啊！想到这里，曹日生心说，说什么我也不能成为曹老爷的帮凶！如果曹四真的带着人来抓说书人，得想办法通知他逃走。这么想着，曹日生便慢慢地从人群里往外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