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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加入小分队后,只要一有空,赵满堂便邀上洪旺福和赵满银他们去后山坳练习格斗和冲锋,他们将木棍拿在手里当武器。大家被搞得手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找自卫队试一试手。

趁赵满堂他们去后山坳操练,施凤喜将洪志远采摘来的山货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然后拿到外面晒。洪志远采摘这些山货主要是留着自己吃,有的也用来做人情,送给山下的那些老主顾。现在小分队来了,这些山货就得留给队员们吃,这样会省下许多粮食。在整理山货时,施凤喜在一只木箱里看到一个绣了喜鹊的布袋,这个袋子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看到这个布袋,施凤喜心头不由得一热,两行热泪禁不住又流了下来。那布袋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上面的喜鹊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有一年,洪振山打猎路过靠山施村,便给施大山送去两只野兔。施大山收下兔子,叫凤喜装些新米给洪振山带回家熬粥,施凤喜一时找不到其他袋子,只得用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这个绣花袋子,装上几碗新米送给洪大叔。如今睹物思人,过去的事情就如同眼前发生的事一样,一件件浮现在施凤喜的面前,怎能叫她不伤感?想到振山伯伯在世时,像父亲一样喜欢自己,他去街上送货回来,总会顺路给自己带回一些红头绳和胭脂之类的东西。就连这绣布袋的针和线,都是振山伯伯送给自己的。想到这些,施凤喜忍不住把布袋紧紧地搂在怀里。

施凤喜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为爹报仇的事,她除了跟着大家训练,便是负责小分队的后勤工作,尽管辛苦,但觉得充实。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独自发呆。想到被自卫队打死的爹,想到病死的娘,凤喜不由得潸然泪下。几次想去爹的坟上看一看,哪怕给爹上一炷香,叩一个头,烧点纸钱,又怕碰到徐家的家丁。自己被抓回去事小,只怕会连累志远哥,他又得冒险去救自己。

傍晚,凤喜正在门前收拾干货,见洪志远背回一个人来,她吃惊地喊了一声:“志远哥!”

“快,来搭把手。”

施凤喜一听,马上上前,帮着将那人搁在床上。

放下高个,洪志远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的洪志远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不等施凤喜再问什么,洪志远赶紧说:“快去打盆热水来。”

“哎!”

施凤喜边应着,边赶忙去打了一盆热水端过来。洪志远拿来毛巾认真地给高个擦洗,一旁帮忙的施凤喜突然尖叫起来:“明阳表哥,这不是我的明阳表哥吗?”

“明阳表哥?”洪志远不解地看着施凤喜。

“对,他就是我的表哥李明阳啊!明阳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施凤喜喊着她的表哥说。

洪志远惊讶地望着凤喜说:“你说这位受伤的同志,是你的表哥李明阳同志?”

施凤喜泪花闪闪地点点头:“嗯嗯,他就是明阳表哥。志远哥,他是怎么受伤的?你怎么会认得他呀?”

洪志远边给李明阳擦洗,边说:“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买黄烟的高个,他是我们的同志。”

施凤喜一听,激动地说:“明阳表哥是红军?”

洪志远说:“我想,他一定是我们的同志。他是想去找水喝,却因身体虚弱,才倒在了那里。”

施凤喜接过话说:“如果不是红军,自卫队就不会抓他们,也不会把他同伴的尸首挂在树上。”

洪志远点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说法。

望着昏迷中的李明阳,施凤喜又是难过又是欣喜。难过的是,表哥身负重伤,却生死未卜。欣喜的是,表哥也是与志远哥一样的同志。虽说自己还是刚刚加入这个队伍,对这个队伍还不是十分了解,但他们一定是一支值得信赖的队伍,他们为了穷人翻身得解放,不惜与自卫队和保安团战斗,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看着昏迷不醒的明阳表哥,施凤喜心如刀绞,她无法抑制内心的痛楚,禁不住哭出了声。

洪志远连忙安慰她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救人要紧,你先喂点水给他喝,我去找点盐来。”

“盐?”施凤喜问。

“对!他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得先用盐水给他消炎。”

“盐?你家里有盐?”施凤喜问。

洪志远没吭声,他把擦布递给了施凤喜,转身出去。刚一出门,就遇上操练回来的赵满堂他们。洪志远叫他们赶紧去帮施凤喜照顾李明阳。

李明阳是施凤喜大姨的儿子,家住黄花畈上屋李村。小时候,施凤喜去大姨家做客,表哥总是带着她去树上摸鸟蛋,去河沟里抓鱼。后来,本村一位在南昌当差的人回到村里,说表哥天资聪慧,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应该到更大的地方去读书。姨父听说后,就把表哥交给了这位在南昌当差的人。

李明阳自从跟着同乡走后,施凤喜再也没见过他。她万万没有想到,再见表哥时,居然是在这样的地方。而且,此时的表哥,身受重伤,生死难料。此情此景,怎能叫她不伤心难过?怎能叫她不痛恨徐仁善?怎能叫她不痛恨自卫队和保安团呢?

洪志远走后,施凤喜将明阳表哥交给赵满堂照看,她跑到附近的土地庙前,求土地神保佑明阳表哥渡过难关,求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表哥早点醒来。拜完土地神回来的路上,施凤喜遇上了找盐回来的洪志远,她没想到洪志远真的带回来一块盐巴。

徐仁善自从当上了自卫队队长以后,对老百姓家的盐施行了更加严格的管控。洪志远知道,盐对红军来说,跟粮食一样重要,甚至比粮食更加重要。这些盐是洪志远用山货从山外换来的,一直没舍得吃。这些盐背回来以后,他分了几个地方藏起来,并做上记号,以防忘记。

洪志远取出一小块盐巴放在温水里溶化,然后用盐水给李明阳擦洗伤口。看着感染严重的伤口,洪旺福建议说:“志远,得赶紧想办法把子弹取出来,否则明阳表哥怕真的挺不过去。”

其实,洪志远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眼前从哪里去弄这些治伤的药呢?看着高烧不退的李明阳表哥,洪志远内心万分焦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明阳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群陌生人,李明阳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些什么人。李明阳的眼光缓缓移动,他突然看到施凤喜站在自己跟前看着自己。还没等李明阳开口,施凤喜便一步上前,紧紧地抓着李明阳的手,哽咽地说:“明阳哥,你终于醒了,我是凤喜呀!”

施凤喜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李明阳努力地想坐起来,然而,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喃喃地说:“凤喜,我怎么会在这里?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不等施凤喜开口,洪志远走上前来,他拉着李明阳的手说:“明阳表哥,这里很安全,你安心在这里养伤,自卫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李明阳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躺下。待李明阳躺下后,施凤喜指着洪志远和大家对李明阳说:“明阳哥,你放心,这里都是好人,他们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伙伴。”

李明阳点点头,然后问:“凤喜,你怎么在这?”

施凤喜便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了李明阳听。李明阳听后,默不作声,只是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床板。

施凤喜说:“明阳表哥,你不是读书去了吗?”

李明阳沉默了很久。洪志远见此,便对施凤喜说:“凤喜,明阳表哥刚刚醒来,让他好好休息吧!”

洪志远说完,留下施凤喜照顾李明阳,带着大家走出去。来到门外,洪志远对赵满堂说:“你们好好照顾明阳表哥,我现在下山去一趟。”

赵满堂试探地问:“去找郎中吗?”

洪志远说:“如果不赶紧把子弹取出来,他性命真的难保。”

赵满堂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洪志远说:“人多目标大,你们安心待在家里,帮我好好照顾明阳表哥。”

洪志远转身正要走,施凤喜跑出来说:“志远哥,明阳表哥叫你。”

洪志远应了一声,跑到李明阳的床前。李明阳拉着洪志远的手说:“好兄弟,你们不要管我,我躺一会就走。”

洪志远说:“既然你叫我好兄弟,我们就不能不管你。”

李明阳说:“如果被自卫队发现,会连累你们的。”

洪志远说:“放心吧,我们不怕!”

一旁的赵满堂也附和着说:“对,我们不怕!”

洪志远对施凤喜说:“凤喜,你不是说,等明阳表哥的伤好了,你还要跟着他参加红军,为施大叔报仇吗?”

“嗯嗯。”施凤喜使劲地点头。

李明阳有气无力地说:“报仇的事以后再说,只是我不同意你们为我去冒这么大的险,现在自卫队正在四处搜捕红军游击队,外面到处都有他们的爪牙和眼线,如果你们现在去找医生为我治伤,那等于是亲自送上门去,你们这样不仅救不了我,还会连累大家,我坚决不同意你们的做法!”

施凤喜着急地说:“明阳哥,如果你身上的子弹不取出来,那不就是在等死吗?”

“不,我不会在这里等死的,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凤喜,你快扶我起来,我现在就走。”李明阳边说边挣扎着要起来。

洪志远安慰李明阳说:“再重要的任务,也要等你的身体好起来后才能去做,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你的伤治好,其他的事,你先不要管了。”

李明阳不听,坚持要起来。洪志远见李明阳执意要走,便试探地问了一句:“李明阳同志,你的任务,我能替你去完成吗?”

“同志?”听到洪志远说出“同志”二字,李明阳不由得愣住了。他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洪志远,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洪志远则用一种坚定的眼光看着李明阳,并朝李明阳点着头,希望他能相信自己。只见李明阳摇着头说:“不,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你们谁都代替不了。你们听我说,真的不用管我,凤喜,你快扶我起来,我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