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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仁善从审讯室走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他觉得这晚,是他最近过得最窝囊的一个晚上。自己使出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居然没能撬开一个毛头小子的嘴,没能从他身上捞到一句有用的东西。自从在柳墅拉起自卫队以来,虽说没有干净地消灭山上的“红匪”,却狠狠地打击了“红匪”的气焰,让他们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领着穷鬼们打土豪闹革命,自己也能安安稳稳地睡上觉。
徐仁善回房间睡了一觉后,突然想去徐村老家看一看。他让人把徐小苟叫来,让他陪自己去一趟老家徐村。
徐小苟陪着徐仁善走出徐家大院,家丁和自卫队早就荷枪实弹地在门口候着,生怕有生人靠近老爷。自从江小山被游击队铲除以后,徐仁善更是加强了对自己的保护。他知道红军明里铲除的是他们的叛徒,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敲响警钟,在警告自己不要作恶多端。徐仁善清楚,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了红军的鲜血,就算他们杀自己一百回,也抹不去自己与红军之间的仇恨。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对自己的保护,就是以攻为守,主动出击,然后彻底消灭山里的红军游击队。
徐仁善骑在他的枣红马上,在徐小苟和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向徐村走去。路上过往的行人看到徐仁善的队伍过来,早早地就避到路边上。他们等他的队伍过去后,再小心翼翼地回到路上继续走他们的路。徐仁善举目环视着身旁的大山,仰望着天空飞翔的百鸟,他觉得自己就是这大浩山里的王,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走过一程,徐仁善抬眼看到曾山虎无精打采地迎面走来,徐仁善勒住马,老远朝曾山虎喊道:“那不是山虎老弟吗?”
曾山虎见徐仁善喊自己,立马迎了上去,叫了一声“徐老爷”。徐仁善问他:“你一大清早,这是从哪里来?”曾山虎一脸尴尬,然后告诉徐仁善,说昨晚去看一位朋友,结果喝多了,在人家坟头上躺了一夜。还说这话要传出去,会丢死人,真是喝一生的酒,丢一世的丑。
徐仁善听后,哈哈大笑。定睛一看,果然见曾山虎的头上和身上,全都是枯草和泥土。然后叫曾山虎回去好好歇息歇息,说改天他俩好好比试比试。曾山虎知道徐仁善说的是比试枪法,便满口答应,说只要徐老爷高兴,山虎随时奉陪。只是自己年纪大了,不像徐老爷身体强壮。还说自己这枪法已经大不如前了,肯定比不过徐老爷。
徐仁善乐呵呵地笑着,说:“只是比试比试,又不是决什么高低。”
见徐仁善的兴致这么高,曾山虎赶紧说:“不瞒老爷,这两天我又在造一把铳,我想造好后给老爷试试。”
徐仁善连叫了几声好,还想跟曾山虎说什么,只见小四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四子叫了一声“徐老爷”,然后对曾山虎说:“师父,张叔都寻上门来了,他怕你昨晚上喝多了在路上出事,一路上没寻到你,就追到家里来了,张叔到家也没见着你人,才让我来路上撞你。”
徐仁善一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催曾山虎赶紧回家。然后打马朝徐村走去。
其实,曾山虎昨夜并没有去朋友家喝酒,师徒说的这些话,都是之前一起编的谎话。曾山虎每次出门前,都要跟小四子统一口径,把出门可能遇上的事都考虑进去,然后想办法应付。小四子是见天都大亮了,师父还没回来,担心师父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这才来路上接应,没想到师父真的遇上了徐仁善。这才上前给师父打圆场。
自从与洪志远接上头后,曾山虎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眼下正是革命的困难时期,自己该为游击队做点事,出点力。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洪志远,洪志远觉得曾山虎师傅说得有道理。曾山虎说自己就是一个铁匠,特点就是修枪造铳,他认为自己应该发挥这方面的特长,多为游击队造武器。就这样,曾山虎明里给人家打造家用铁器,暗地里为游击队造武器。他将造好的土铳分拆开,分别送到游击队指定的几个点,然后由曾晓春派人取回进行组装。他昨晚就是给游击队送零部件去的。
到铁匠铺来找曾山虎的不是别人,正是洪志远。见到洪志远,曾山虎猜测,定是组织上又有新的任务下来了,心里不免一阵激动。这么多年以来,曾山虎是多么希望自己能为红军出一份力,能多为革命工作尽一份心。
自从上一次接到任务以后,曾山虎激动了好久。他把组织上对自己的信任,变为自己每天工作的动力。虽然自己许久没为红军做过什么贡献,但组织上却一直在想着他,在关键的时候,组织上还是相信他的。一个人,如果能得到别人的认可,特别是得到组织上的信任,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特别是自己这个多年没有参加过组织生活的人,能得到组织上的信任,并且组织上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去完成,这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高的荣耀,是多么大的肯定啊!特别是从那天见到李明阳的那一刻起,曾山虎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孤儿,自己再也不会离开组织了。曾山虎早就做好了随时为自己所追求的事业献身的准备,决不后悔!
从西边曹逃出来后,虞二平丝毫不敢耽误,连夜赶回了兆吉沟。洪志远和虞汝平也是刚从外面做工作回来,两人这会儿正坐在小马凳上泡脚,交流这几天的工作心得。他们上门跟人家拉家常,套近乎,鼓励年轻人加入红军游击队,支持革命事业。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又有几个穷苦人出身的年轻人,自愿加入红军队伍。大家都受够了富人的气,巴不得红军早一天打回来。
虞二平一进门,就冲着虞汝平喊了一声:“哥!”然后看着洪志远,便什么也不说地站在那里。两人看着虞二平这个样子,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洪志远没见着宋黎明跟他一起回来,以为虞二平跟宋黎明之间闹了矛盾,便问:“宋黎明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虞二平还是一声不吭。这时,施凤喜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红薯给洪志远和虞汝平吃。见虞二平一个人大半夜里从山下赶回来,并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施凤喜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见虞二平一副着急的样子,施凤喜估计他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便又问了一句:“二平叔,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苦着个脸,有人欠你的债啊?”
虞二平这种反常的样子,让洪志远意识到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怎么没见着宋黎明呢?难道宋黎明出了什么事?洪志远这么一想,不由得紧张起来。虞汝平走到虞二平跟前,说:“你想急死人啊!小宋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刚刚躺下休息的李明阳听到大家的对话,也预感出了什么事,他不放心地爬起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李明阳问:“二平同志,宋黎明呢,怎么没见着他?”
此时,虞二平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搂住哥哥虞汝平,继而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这哭声里有悔有恨有憋屈。虞二平边哭边不停地拿拳头砸自己,哭得最凶的时候,他的双脚在地上跳动,恨不得把这栋房子哭倒。洪志远走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这样,这大半夜的,别惊着了村子里的人。虞二平还是忍不住地哭,越哭越伤心。
见虞二平哭成这样,洪志远知道自己的担心没错,肯定是宋黎明出事了。哭过一阵后,虞二平渐渐地平静下来,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大家。得知虞二平的冲动导致宋黎明被捕,虞汝平扬手要打虞二平,被洪志远一把拦住。洪志远说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要想办法尽快将宋黎明同志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