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与策略：播音员群体的话语认同
话语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它与特定历史条件下的语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在确立自己的身份特征后，也因语境的变化而不断调整和完善自己的话语原则和策略：一是显示了群体话语的思想性、公信力和亲和力的传播原则，二是显现了以形式之变、情感之真、文化之核、视野之广、“直播”之能为核心要素的话语策略，并在群体内和受众中得到普遍认同。在当下融媒体的发展环境下，播音员、主持人的话语表述确实风格迥异、价值多元，但个性化表达与党和人民满意并乐于接受之间是否能够不谋而合，这是考量传播效果的重要依据。因此，如果新时期播音员、主持人能够回归到由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所建立的具有主流传播价值取向的话语原则和策略上来，并创造性地继承与发展，则更具现实意义和价值。
一、话语原则
（一）思想性：政治修辞的基调不能变
政治修辞是政治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多年的播音实践就是其政治修辞的重要手段和其工作的核心出发点，这与他们所处的“战时宣传”“新国家形象”“建设”“文革”“改革开放”等语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们用有声语言表达之修辞方式传递着符合政治传播要求和目标的内容，从而达到具有思想性的说服效果。而在当下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现伟大“中国梦”等宏观语境下，播音员、主持人依然要强化政治修辞之基，在播音主持中以正确的立场和态度传输内容，共同维系政治稳定、社会和谐、时代进步、人民安定的社会环境，还应在舆论导向、政策解读、文化思潮、公众心理等层面予以深切关照，这也是“治国理政、定国安邦的大事”[4]。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副主任杨华曾谈到，“核心价值观报道是《光明日报》、中央电视台等中央主流媒体需要长期共同思考、共同发力的课题。近年来，央视推出了“家风是什么”“校训是什么”等报道，试图通过人性化、有温度的报道，持续唤醒老百姓对核心价值观的共鸣”。[5]这段话关乎媒体政治修辞的方法和策略、内容和话语，值得包括当代播音员、主持人在内的媒体从业者学习和借鉴。
（二）公信力：新闻之本的原则不能变
在几十年的播音实践中，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一直在探索广播传播之规律，这一时期形成的“朗诵式”“宣读式”“讲解式”“谈话式”的播音范例以及丰富生动的播音作品，就是试图用听觉形式之变树立传统广播以及所传递的内容在广大听众中的公信力，包括在“大跃进”之后和改革开放后进行的“降调”“改腔”的样态处理，都是在树立“不浮夸”“不高调”“不假大空”的正面听觉形象，从而保持广播节目的传播真实性，使听众真正欲听、乐听、享听。在不同的社会发展时期和从业阶段，他们对于公信力的理解虽有不同，但是都在有意识地靠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副台长阎晓明指出，“我希望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主持水准在融媒体时代依然具有最清晰的‘辨识度’，在纷乱庞杂的信息流中确保永远传达着最准确的‘国家主张’和‘人民意愿’——这是中央台的核心价值，是中央台的坚守，是中央台的本分”。在新时期“众声喧哗”“人人都有麦克风”的传播格局下，播音员、主持人坚持“公信力”的新闻之本原则不能变，要用扎实的专业基本功和过硬的新闻传播能力“降噪保真”，维系广播在公众中的信任度和影响力。
（三）亲和力：贴近受众的意识不能变
受众是传播学理论传入我国后，在大众传媒中广泛使用的到达人群概念，其实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早已具有了“受众”意识，只不过那时他们称之为“深入群众、贴近群众”，播音员重视受众在来信中的评价反馈，重视深入工矿、农村体验生产生活，重视用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话语形式传播信息内容，即便在错误政治指向的要求下走过了一段“波折”，但是播音员群体依然能够在时机成熟时迅速觉醒、及时回归正常的语言样态，这都为广播一直在群众中拥有广泛影响力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亲和力成为传统广播发展时期的重要支点。当下，在深切领会广播媒体“伴随收听”传播规律的基础上，播音员、主持人一方面应该传承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亲和力”传播的早期实践经验，另一方面在融媒体发展的背景下，由于受众与播音员、主持人“亲和力”关系的影响因子更加复杂，传播主体需要从更深层次理解当今受众的接受心理特点和时代话语表征，在传受关系上除了要进行深入浅出的舆论引导之外，还应在提供有质量的信息服务、情感支持和文化体验方面着力，并通过现代化的受众调查方式提升“亲和力”的敏感度，最大限度地发挥广播作为“社会化媒体”的竞争优势。2012年，全国各大新闻媒体进行了“走转改”的新闻报道实践，很多播音员、主持人走进了基层，如果说这是媒体自上而下发起的以重建“亲和力”为核心的官方行为，那么在新媒体的冲击和带动下，一些播音员、主持人也找到了带有鲜明个性特征的“亲和力”生产方式，北京音乐广播的主持人白杰就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代表。在调频广播中，白杰主持上午档的音乐访谈节目《十点说唱团》，带着大家听音乐、话人生、讲故事，节奏明快、表意清晰，节目聚集了相当数量的年轻受众。同时他还带领团队打造了微信公众号“被窝FM”，每晚推送一条三五分钟的短小主持人独白。白杰用符合睡前收听心理的独特声音表达和讲述方式，从流行歌曲、日常见闻、心情感悟等微型话题谈起，为处于每天生物钟周期末端的新媒体音频节目受众营造了一个平和、淡然、安静、温暖的夜间单体收听场景，两种看似完全不同的主持话语体系却建立起了与听众的“亲和力”关系，也达到了预设的传播效果。
二、话语策略
“话语策略是根据形势发展需要而制定的话语方针和运用的话语方式方法。”[6]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在职业发展过程中，不断调整话语策略，推进自身的专业化水平，先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播音训练方法和播音范式的确立上，在广播只能满足直播的技术条件下，他们追求发声的科学化、吐字的规范化、表意的明晰性、审美的艺术性和传播的准确性。在开放的交流平台上，播音员群体借助赴苏联学习和工作的机会，积极借鉴国外播音员的训练方法，又将汉语语音学、声乐、表演、曲艺等方面的专家请来授课，广泛汲取多重学科门类的语言训练和表现手法，最终形成独具一格、符合时代发展要求的“播音范式”。在后续的转型和理论研究工作中，这一播音员群体继续深化自身的话语策略，一是在主持传播领域上展开实践，并拓展有声语言艺术表达领域（朗诵、表演）。二是从实践经验中进一步研究升华，促进了播音主持理论框架体系的生成，并用这一理论体系反哺播音主持话语实践。这一时期的播音员群体之所以能做出很多“从无到有”的工作业绩和成就，与他们扎实的文化修养是分不开的，他们在当时整体社会教育水平较低的大背景下，应该属于社会精英人才的范畴，这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学习能力、认知水平、专业水准以及研究素养。因此，对于当下的播音员、主持人而言，如何适应社会和媒体发展变革而导致的职业转变，仍需要在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搭建的话语策略模型的核心问题上给予关注并付诸实践。
（一）顺应形式之变
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从确立自己的传播身份起，就在摸索和实践符合传播规律的话语策略，这看似是有声语言表达样态的调整和修正，但他们坚持的还是从内容出发的创作方法，因而实现了“二度创作”未因话语不当而导致信息传播衰减的传播效果，这在其播音范式的成型、传播身份的转型过程中均得到了充分体现，包括其理论研究的话语体系建构也能彰显与时代语境的相得益彰。那么对于当代的播音员、主持人而言，他们面对的是更加“海量”的话语信息、更加多元的话语对象、更加丰富的话语来源、更加未知的话语期待，这一方面为他们提供了相对丰富的话语空间，另一方面也确实提升了他们实际操作的难度。以新闻主播为例，除了要尽可能掌握传统播音员的有声语言能力之外，他们还要高质量实施出镜报道、访谈、讲述、评论等多个环节的话语策略，仅是照本宣科地“有稿播音”似乎已经很难满足当下传播载体、形式和内容的需要，而能够言由心生、言之有物、言之成理、自圆其说地无阻传播就成为确立话语策略的重要标准。当记者问白岩松如何看待现在央视的严肃新闻做得越来越亲民活泼时，他回答道：“新闻应该用讲故事的方式去讲，讲故事不是虚构，是非虚构，要借鉴讲故事的很多模式。我很早就提出来必须要用讲故事的方式做好传播。我自己也会以这样的方式做，不能用做论文的方式天天播报很多的资讯。但是，还是应该有一定的边界，不同的新闻要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有一些新闻就该是严肃看待，有一些新闻就该是轻松面对。但总的来说要符合传播规律，这点最重要。”[7]很显然，无论是新中国十七年时期的播音员群体，还是当下的播音员、主持人都在与时俱进地调整自身话语传播方式，积极的实践心态是实现传播效果的基础，而更为重要的是要在差异性语境中呈现出合情合理的话语形式。
（二）融合情感之真
综观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的话语策略，可以深刻感受到他们在职业发展和传播实践中始终对国家、对听众、对稿件抱着饱满而真挚的传播感情，这从关于他们的音频资料和记忆书写中均能够找到相应例证。虽然情感表达方式不同，有的溢于言表，有的客观冷静，有的爱憎分明，有的脉脉含情，但都是用心体会和反复揣摩理解传播内容，进而用准确的传播感情调动表达的思维逻辑。他们在作品中驾轻就熟，既能体现其个性和风格，又听不出模式化和技巧过分雕琢的痕迹。这也是需要当代播音员、主持人借鉴和传承的，既要晓之以理，又要动之以情，且站在节目内容基础上的表情达意要用真情而不是煽情，真情不是生活中的原生态，而是适应于传播场景中的情感抒发，真挚的情感应蕴含在对内容的表述中，是融合传播的同期传输。当代社会正处在转型期，受众在变革中获取信息的同时还应得到媒体更加彰显“人本”和“温度”的内容注解，它需要播音员、主持人予以情感层面的深度回应，对新时期的播音员、主持人而言，这是需要深思的时代命题。
（三）聚焦文化之核
对于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的选拔、评价和考核而言，文化修养已经作为重要的标准和依据，其中有相当比例的播音员具有大学学历，他们属于当时社会的“文化精英”族群。如果说高学历是他们成为播音员的先决条件，那么后续的文化修养养成又成为他们胜任工作角色的重要保证。夏青被当时中央台播音组公认为最有文化的播音员，但是他依然不断精进自身的语言文学水平，《左传》等古典文学作品均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这使他在《阅读与欣赏》节目中的古典诗词朗诵和政论播音成为有声语言表达的典范。“文化修养”一直是衡量当代播音员、主持人传播能力的重要标识。央视第二季《中国诗词大会》自2017年1月29日播出以来，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和赞扬。“赏中华诗词，寻文化基因，品生活之美”的节目宗旨在于唤醒公众对于中国古典诗词文化和传统文学经典的重新认知，其关注度在同时段全国上星节目排名中位列榜首，实现了社会效益和收视率的双赢，而主持人董卿在节目中的表现亦让电视观众为之赞许。她对于诗词文化的理解以及对社会人情的精准把握都在节目的串联和与嘉宾、选手的对话交流中得以体现，她不仅展示了作为文化专题类节目主持人的文化修养和传播功力，更体现出了当代主持人难能可贵的人文情怀。在第二季诗词大会的第八场，有一位选手的父亲是盲人，他一直保持着阅读盲文书的习惯，还用口读的方式教自己的孩子诗歌，董卿便由此想到了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的经历，脱口而出他的一首非常著名的诗：“上天给了我浩瀚的书海，和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即便如此，我依然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应该说，“文化修养”过去是，现在依然是播音员、主持人传播影响力的重要支撑，这也是全民整体文化水平提升的必然结果。
（四）立足视野之广
在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构建具有中国特色媒介话语的初期，他们通过去苏联学习和从事华语播音的机会，借鉴了广播发展及播音样态的“苏联模式”，这可以视为我国播音员在专业素养养成过程中打开“国际视野”、向先进文化学习的最初实践。而在当下全球一体化、“命运共同体”以及“一带一路”等构想和理念的带动下，播音员、主持人更需要建构以传播新时期国家形象、彰显国际话语水准、拥有跨地域政治经济文化展示能力为特征的“国际视野”。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增强国际话语权，集中讲好中国故事，同时优化战略布局，着力打造具有较强国际影响的外宣旗舰媒体”。[8]从当下的传播实践看，播音员、主持人在节目中从传播形态、视听形象上具备了基本的现代传播表现元素，尤其是以中央级和经济发达地区媒体新闻、娱乐类节目播音员、主持人体现得较为显著，一是将国外成形的节目形态作为“舶来品”为我所用；二是运用自己的国际对话能力宣传了“当代中国”；三是尝试走进陌生的“文化语境”进行跨文化传播。央视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白岩松于2007、2009年参与策划并以出镜记者的身份完成了《岩松看日本》《岩松看美国》，对当地政治、经济、文化、娱乐、民生、教育、历史进行全景式展示，显示了白岩松的“国际视野”和新闻专业素养。2016年8月，央视《远方的家——一带一路系列节目》相继推出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专题，节目中多位年轻的外景节目主持人将串联、采访、讲述、游历等元素融会贯通，用中国电视媒体和叙事主体的视角进行跨文化的国际传播，用中国话语体系向国际社会讲述“一带一路”的故事。
（五）把握“直播”之能
直播对于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来说，确实司空见惯，这是由于技术水平所限的不得已之为，但就是在这种特殊的传播环境中，他们形成了“一个字都不能错”和“安全播出高于天”的实践自觉，以至于后来录播全面铺开后，齐越仍旧强调直播对于播音员业务水平提升的重要性。与此巧合的是，当下的媒体也正在悄然兴起“直播”的热潮。新媒体将广播电视媒体的独家优势引入空前的媒体竞争中，再一次改写了公众对于“直播”的认知。同样因传媒技术而引发，前人用实践证明了直播对于职业发展的积极促进作用，那么面对当下这样的直播环境，播音员、主持人除了应保证准确性、时效性之外，还应围绕“直播什么”这一命题展开思考。2016年11月8日，由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和北京大学电视研究中心共同主办的第十二届“中国记者节大型公益论坛”在中国人民大学举行，央视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白岩松、新闻主播欧阳夏丹以“直播什么”为主题，表述了其对“直播”这一传媒热点话题的观点。白岩松说，“1996年我写过一篇文章叫《我们能走多远》，最后的结尾是我期待直播时代的到来，只要新闻直播时代没有到来，就充满着假象，充满着谎话，充满着延迟，只有当直播时代真正地到来，真正的记者评论等等才能相应地跟上。因此19年前的那一场直播元年，直接是建立在人们巨大的期待和对空白的填补以及对新闻真正规律在中国落地的基础之上的……但是我们不管作为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还是在座的各位将来要面临的新兴媒体都要思考这个问题，只有持续不断地满足人们永远存在的需求的东西，才真正地有发展潜力，而不是短暂的时光。在内容层面，我认为更加重要，此时所有在忙活这一场直播元年的人们一定要思考下一次你如何提供硬内容，就是必须拥有的内容，它才可以持续”。显然，当代播音员、主持人面对的是海量信息、直播常态化的传播境遇，他们需要在合适的传播时机给出恰切的选题和优质的内容，首先是准确无误、彰显新意，然后才能夺人眼球、确立优势。
对于新中国十七年时期播音员群体而言，其话语认同体现为：对以思想性、公信力、亲和力为主体的传播原则和以顺应形式之变、融合情感之真、聚焦文化之核、立足视野之广、把握“直播”之能为关键的传播策略的坚守和践行，当代广播电视播音员、主持人也应对此进行继承、发扬和创新，这是职业发展、传播规律以及社会进步的必然要求。